」
他轻叹了一声,挥袖,用轻柔若春风的力道拂上了老人眉心印堂,甚至连床头的烛火也未晃动半分,然而老人的眼皮就此缓慢闭起,原本因病痛一直皱紧的苍老面容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申无梦用棉被盖住了老人的尸身,随即从怀中取出两三个精巧的小瓶罐子,还有一团薄如蝉翼的物什,展开,竟是片面具,五官轮廓,似极了九叔。
他缓缓将面具覆上自己的脸,端详起铜镜里的人影,牵动嘴角,试着让面具露出个与老人生前相仿的笑容。
在决心诈死时,他已打定了主意,从此长留断剑小筑。
而若要时常都能与小家伙见面,最好的法子,莫过于乔装改扮成小家伙身边最亲近的那数人之一。
申无梦重返断剑小筑后,就在暗处仔细观察了多日,发现小家伙身旁只有两个亡母遗下的中年仆妇在照顾他日常起居。
原来苏庭轩门风严谨,生怕儿子沈溺女色,小筑里从不用年轻丫鬟。
也不给儿子找年龄相仿的仆僮伺候,唯恐苏幕遮会被同龄人勾起玩心,荒废课业剑术,是以苏幕遮在诸多男性家仆中,只与年岁最长的九叔较为熟稔接近。
装扮成个孤身老仆,虽然有点委屈了自己,但也最不易引人注意露出破绽,所以申无梦接连数日,均在暗地里牢记九叔的走路模样,说话语气,并制作了足可以假乱真的面具。
他从瓶子里倒出些灰白粉末,开始往自己黑亮的头发上抹。
对镜按紧实面具与脸部的衔接缝隙,然后又用种黏性极强的药水涂上脸面,如此便是放声大笑,面具也不会脱落。
只望当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天,小家伙不至于再像那日般对他充满敌意……申无梦凝视着镜中满面皱纹的老人,一时浮想联翩。
听到庭院外有护院巡夜经过,他压低嗓门,声音顿转苍老沙哑,干咳两声,「噗」地吹灭了蜡烛。
夜色,须臾将一切锁进了无边黑暗中。
重云渐散,月轮高悬,清辉泠泠,映照着淮扬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花街。
虽是夜半,街上依旧灯火通明胜似白昼,香车往来如织,莺声燕语、丝竹宴乐不绝人耳。
门前停着最多车马的,自然是此处最大的青楼──怜香院。
廊檐下数排绢纱花灯吐着朱红烛焰,厅堂上几重桃色锦帐拂地,数十盆五色芍药妖娆怒放,将个销金窟点缀得分外香艳。
不少娇丽女子笑面盈盈,裙裾飞舞,穿梭在诸多寻芳客之间行酒猜枚,好不热闹。
鸨母手挥团扇,扭摆着腰肢,正不断招呼厅堂上的恩客,忽然瞥见一个修长挺拔的男子缓步入内。
这人一身青衫,宽袖轻拂间十分飘逸。
头上亦戴了顶青竹笠帽,玄纱低垂,遮住了脸。
灯焰里,男子一头长发乌油油的,泛着润泽,如匹墨色绸缎垂在背后,显见是个年轻人。
那鸨母久经风尘,一双眼睛何等犀利,滴溜溜一打量已发现这青衣男子虽然衣着朴华,用的布料却是苏杭一带最受富贵人家追捧的上等料子,束腰缎带上镶着的一块翡翠麒麟更是碧透莹润雕工精巧的上品。
再看这男子步履从容优雅,多半是个出身清贵的世家子弟,当下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哎哟,这位公子是新来的啊!
菲娘、采芹,乐儿,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见过公子。
」鸨母一叠声便唤了几个院里的红姑娘。
几个娇媚女子应了,裙带香风围将上来。
青衣人似乎有些不习惯这风流阵仗,举袖将几个女子挡在一边,这才清咳一声,朗声轻笑:「妈妈,我是来找人的。
」
鸨母只道这年轻人面嫩,以扇掩口取笑道:「公子瞧您说的,来我这怜香院的客人,可不都是来找姑娘们寻乐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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