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毓正看得高兴,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岂不着恼,抓起茶盏来劈手就往台下扔,喝骂道:“没长眼的杂种,不好好儿得听戏,抽什么风。
竟敢打扰小爷听戏,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好惹的么?”
那茶盏在人前掷得粉碎,闹事的几人抬头见是个白面后生,其中一人便破口骂道:“兔儿像姑也配自称爷,不打听打听我郑三专门收拾你这等小浪货。”
原来本朝男色风行,这等人一般叫他们“像姑”
,意思是“像个姑娘”
;有的像姑不爱听这两个字,于是用谐音称之为“相公”
,至于市井中人,就毫不客气的直呼为“兔子”
了。
这孙毓哪里受过这等欺辱,直叫身边的家丁“下去给我往死里打。”
正折腾间,叫姬琅琊一把抓住了手臂,孙毓道:“好姊夫,这番可是人先招惹我。”
姬琅琊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台上一点,孙毓回头看去,却见九儿依旧在台上曼舞轻唱:“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
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
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
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不独孙毓复又坐了下来,便是连台前的郑三等人也静了下来,只看着台上人儿歌尽桃花,舞醉杨柳。
一时唱罢,九儿只敛衽一礼便往台下去了。
台下静了片刻,见他下去了方醒过神来,起了啰噪,要复场,偏九儿竟是头也不回一下,全然不顾身后喧哗,自顾下台。
楼上姬琅琊瞧得明白,倒不由生出几分惊讶来,这小戏子瞧着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倒是镇定自若得很。
沈墨卿早在台口接着,一见九儿过来,忙拉着她笑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你今儿可算是给云卿班挣了脸了。
也叫那起没长眼睛的瞧瞧我们九儿的本事。”
又问:“方才可吓着没有,难为你竟这样镇得住场子。”
一行又忙着叫人绞手巾来给九儿擦汗,又叫泡茶来给九儿压惊,又问九儿可饿了没有。
正忙乱间段去之走了进来,眉头微锁轻轻叹息了声。
沈墨卿满心欢喜之际也没瞧见他神情不若往日,笑道:“去之兄,快来坐。”
段去之却道了句:“九儿,你来。”
之后便瞧着九儿也不说话。
他原是被孙毓打发了来叫九儿上楼去陪上几杯酒的,想他自十五六岁起便跟着父亲在天蟾楼招呼生意,这替外头的公子哥儿叫伶人出去陪酒应唱已是家常便饭,只是今儿面对着九儿,只觉他清水一样的人物,过去应酬孙毓实在是腌臓了,是以那几句话竟是重若千斤,硬是悬在舌头出不了口,偏又不敢得罪孙毓,好半日才勉强道:“九儿,孙毓孙公子叫你过去敬几杯酒.别的不看,就瞧着方才他为你搭抱不平的份上,你也该过去谢一谢。”
九儿抿一抿唇,轻声道:“我不去。”
沈墨卿知道孙毓得罪不起,便上来帮着劝道:“只敬几杯酒也就完了,日后只怕还要靠他照应,千万不能得罪。”
一行说一行推搡着九儿出去,九儿虽满心不愿,只拗不过两个大人被推着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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