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马上回答,抬起那双狭长清冽的眸子看我,“是我叫皇上不要看你跳舞的,我对他说,凡是见过你跳舞的男人,没有不会为你动心的。”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这句话是在表明什么?我记得,他是看过我跳舞的,他还说过,我跳得不错。
见我窘迫,他掩嘴微微笑起,不是记忆中那总是冷嘲热讽的模样,却像是个邻家的哥哥,一种很纯粹很干净的笑容。
我想问,既然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把我往死里逼。
我没问,但已经想到了答案。
他这个人啊,为了满腔的忠诚,连身家性命都可以不顾,还有什么舍不得放弃的?被人骂了一辈子的奸臣乱贼,一心为天子运筹帷幄,恐怖朝政也好,民不聊生的革新制度也罢,最终的目的无非是集权中央削弱王公,让天子获得真正的实权。
奈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到死的最后一刻,仍是一个不被世人理解的可怜人。
可怜吗?那也仅仅只是如我这般少数的知情人才会对他无端多出的感情,他自己却不怨不恨,说:“人生的酸甜苦辣我都尝了通透,这辈子也算活过了。
最后还能和你说说话,真好。”
我说:“百年后我若还活着,一定会让历史还你一个清白。”
他轻轻道了声谢谢,又冷丁丁地说:“我的魂会在九泉之下看着你的,若你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我笑笑,心想,早就已对不住他了,便与你死后的灵魂纠缠又如何,还怕请不起道士驱鬼?
问他:“最后还有什么遗愿?”
他朝我探手,示意我附耳过来。
我欺身过去,他冷不防地捧住我的脸朝额头轻轻一吻。
我懊恼目瞪,他盈盈笑着坐回原地,那身白色单衣幽幽晃着,清癯不已。
离开前,他在我身后道:“三日后别来看我行刑,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不堪的模样。”
我点头应下了,他又说:“下个月初五是圣上二十七岁寿辰,往年我都会从大司马府后院桂花树下挖出一坛子桂花酿送进宫去贺寿,今年怕去不了了,又怕皇上喝不到我酿的酒会寂寞,能不能劳烦你?”
我亦点头应下了。
他满足笑笑,说了声谢谢,又说了声对不起。
我摆手而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的感谢和道歉我全盘收下了。
三日后,我如他所愿,没去午门为他送行,一个人坐在庭院里看落叶一片片从枝头飘下,傻傻地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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