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一众厉鬼里,萧晗以稚子之身掩人耳目,纵然苟延残喘,但好在二人最终活了下来。
月霖稍大些后,以一缕魂魄为祭,入坠鬼道,虽没读过多少书,但那次的话语却脱口而出,声泪俱下——“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来世亦当结草衔环,死生无怨。”
萧晗睡眠不好,辗转反侧,月霖便每夜坐在床头替他护法。
自那以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梦魇了。
萧晗伸手覆上月霖的额头,后者强撑着意念,最终还是忍不住睡去。
他抬手示意那几个逃兵过来,每人给了些银票,“反正上修界你们是回不去了,送她出山谷,事成之后,去人间吧。”
萧晗双目微阖,复又睁开,他的人生,荣辱跌宕,或起或伏,已经过去二十八年了。
在他之前,修真界五大门派分庭抗礼,谁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天换日。
但萧晗不一样,他背负的东西太多,血海世仇,九死难忘,那些离经叛道、欺师灭祖的事,也全让他一人做尽了。
起初他修炼禁术,自堕鬼界,重振亡人谷,自封为王,又以攻为守,在顾氏掌门仙逝之后,血洗建康,以儆效尤。
身为鬼王的这些年,他先后灭了建康扶桑洲,屠了临安昆仑关,搅得世间云翻雨覆,不得安宁。
萧晗扬言,要让这天下血债血偿。
昔日恩师也难逃一劫,暮尘与众多厉鬼大战三天三夜,终被活禽,无人知其下落。
曾有同门匍匐在大殿之上,气若游丝般问他,“为什么……师尊待你不薄,为什么……”
“他的确待我不薄,”
萧晗扯过一条白绫,扔在对方身上,“可你知道吗,他杀了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时隔三年,萧晗制霸修真界,他听百官朝拜,受万人敬仰,所有不甘跪伏的人均被赶尽杀绝,挺身而出的义士惨死于鬼爪之下,曾几何时,河清海晏的大好江山,一时间哀鸿遍野。
帝王将相也好,乱臣贼子也罢,盖棺定论,自有后人评说。
目送月霖离开,萧晗手持断剑,环顾四周,末了轻笑一声,“师尊,我要死了。”
被唤的人并没有应声,只是走上前去,同萧晗并肩而立,山间四大门派的各色衣袍犹如风云诡谲的天下,令人恍神。
睨了一眼身边的暮尘,萧晗突然抓上他的长发,逼他抬头看向自己,“师尊,临死之前,我再问你一遍,可曾后悔收我这个徒弟?”
暮尘被迫仰视萧晗,他身上还缚着锁链,脖颈和手腕红痕密布,全然看不出他十年前的影子——那个清冷而淡漠的玉清仙尊,不怒自威,拒人于千里。
一滴泪从眼角划过,不过转瞬即逝,暮尘嗓音发哑,轻声唤道:“叶舟……”
“别这么喊我!”
萧晗一把将暮尘推开,神情阴翳,令人不寒而栗,“我能走到今天,全都是拜你所赐!”
话音未落,不知何人高呼“放开仙尊”
,伴随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结界破了。
众多子弟趁虚而入,将萧晗团团包围,却没有其他动作,各派掌门亦是静观其变,竟无一人敢上前。
时辰差不多了,该结束了。
萧晗高举断剑,仰天长啸,这把长剑淬满了鲜血和灵气,曾陪他征战十数载,所向披靡,百战不殆,如今,它的使命也快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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