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声渐高,紧追不舍:“你知道他们有些罪名不是真的,是有人要栽赃陷害?”
杜晏华看着杯中碎月,声音里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我手上拿的是皇上的势剑金牌,只替皇上一个人办事,有什么不妥么?”
柳盈越听越不对,恼怒道:“古来人臣,以忠诚死谏为上。
比干数谏不从,剖心而死;屈子忠不见纳,怀沙自沉。
依你这么说,满朝都成了张汤之流,一意逢迎媚主,刻薄寡恩,谄事权贵,克剥下属,我大周朝岂非要步孽燕的后尘么?”
他神色中有一抹痛苦的挣扎,继而恢复成冰冷,默默地拂开她的手,走到一畦花丛前,倾倒着杯中玉液,决然道:“我别无选择。”
柳盈气结,裙摆綷縩中,她带着卑视他的神情,傲然转身离去。
月光追逐着她的背影,却照不清她脸上的失望。
她的内心正在剧烈地波动,她还保持着一个信念,她爱的人该是品貌无双的国士,而不是这般冷酷无情、见死不救的野心家。
她忽然厌见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肠胃一阵阵筋挛,勉力扶住了雕花木栏。
这个人再一次将她抛入了分裂的深渊,将她的心变成了一个激烈的角逐场,爱恨在这里交织缠斗,直到两败俱伤。
她听到一墙之隔的屋子里,正传来箱笼翻倒的声音。
她很不甘心地顿了顿脚,气愤得几乎要哭出来。
明天是他上京面圣的日子,她悔不该多看了一眼他的真面目,毁了一个气氛温柔的晚上。
靖元三年的春天,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原因无他,新皇登基后,这是第一次全国规模的官员大计。
这位皇帝名讳上容下臻,二十一岁继位,就展现出大刀阔斧的改革精神,一改大行皇帝和风细雨、无为而治的理政方式,选拔青年才俊,壅窒恩荫坦途,肃清吏治,听取民情,而这必会让很多公侯勋戚、郡县长吏惴惴不安。
前朝吏治废弛,官员的迁转,一凭白银的多少与人脉的厚薄,卖官鬻爵、权出私门的风气,容庇了不少智能平庸、贪婪成性的“硕鼠”
,他们与地方豪强结为奥援,把持朝政,赚得盆满钵满。
三月初的一个雨夜,大风掀得屋顶挡雨板哗哗的响。
瓦片落地的脆响,砰隆砰隆像炸雷。
劲风挟着雨点,从破窟窿里钻进来,吹得柳盈汗毛直竖。
她在梦中锁着眉头,手臂拼命前伸,被子都被顶了开去。
“爹,娘……”
小愫睡在碧纱橱里,迷糊中听到叫声,爬起来看,就见她双目圆睁,定定地看着上方,叫她也不应。
她吓得没了主意,跑到廊子上,叫醒了小耳房里的田承志。
他是有主意的,两个一起偷手偷脚,上灶下接了碗清水,回到绣房。
柳盈憋住了气,脸涨得熟红。
田承志拿筷子沾了几滴水,向她面上洒去,一边嘴里念念有声。
不一会儿,柳盈眼睛闭上了,咕咚一声躺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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