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姚苌已死,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苻坚只觉周身轻快,仿佛这些年往事强加己身的业力都少了些许,再看向慕容冲,只见他薄唇微挑、星目含光,微微侧过头,眼中不仅有笑意,还有——自己。
贴身的玉佩似乎又有些发烫,苻坚下定决心回头就将那它取下。
见苻坚移开视线,慕容冲忍不住有些想笑,不知为何,仿佛那夜留给苻坚的阴影远甚于己,二人相处时,倒是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多些。
“之前陛下欠了臣一个允诺,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苻坚点头。
慕容冲正色道:“臣请陛下原原本本地告诉臣,在陛下的梦里,到底臣下场如何?”
“你!”
苻坚霍然起身,勃然变色。
慕容冲毫不畏惧地直视他,“陛下曾说过,那梦里陛下与臣不曾相遇,可臣却觉得陛下今日对臣种种颇有蹊跷,仿佛有意引导规劝臣一般。
臣当真不信,那一夜之后,陛下不将臣充为娈宠,却将臣视作子侄,这等不同寻常的作为,与那梦毫无干系。”
前世今生种种被他用这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追根究底,苻坚心里突然觉得冰火两重天——慕容冲前世对自己滔天恨意寒凉刺骨,他今生迷惘无辜又莫名让他心头火起。
于是苻坚气笑了出来,“你想知道?”
慕容冲挑衅般看他,“是。”
那一瞬间的慕容冲仿佛和太元十年兵临城下的慕容冲重叠起来,苻坚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已经高高扬起,恍若当年。
当年在城楼之上,慕容冲托大单枪匹马立于城门之下,与苻坚相距不过百余米。
苻坚也是这般搭起强弓,以他臂力箭术,不是没有可能寻机将慕容冲射毙于马上。
然而彼时的苻坚在遭受锦衣蒙尘那般的羞辱之后,也没有痛下杀手,反而放下了弓箭。
就如现时的苻坚,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慕容冲,明明怒气冲天,掌风却还是在离他半寸时硬生生停下。
慕容冲看他,笑得竟有几分戾气,“臣知道,陛下你下不了手,你舍不得打我。”
苻坚放下手,颓然地扶榻坐下,“你若想知道,朕便告诉你。
只是朕提前警告你,有时候无知无觉才是福气,有些事,在你知晓之后,恐怕会难以自处。”
慕容冲轻轻一笑,凑近苻坚身旁,在他耳边轻声反诘道:“是臣不知如何自处,还是这段时日,这些年陛下你一直不知如何自处?”
苻坚周身一颤,微微侧开头,突然伸手狠狠按住慕容冲的左胸,“慕容冲,从前朕就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心?”
第三十三章
苻坚周身一颤,微微侧开头,突然伸手狠狠按住慕容冲的左胸,“慕容冲,从前朕就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心?”
慕容冲低声笑,眼里却是一片暗红,“自我入秦以来,雌伏人下、忍辱偷生,我可表现出半分怨怼?后来入太学、任舍人,伴着陛下夜寝早起,我可有半句怨言?伴御驾亲征梁益、随大军平定凉州,舍生忘死,二度负伤,我可曾主动向陛下讨要过半点封赏?更不要说我阿姊为东宫绵延子嗣,我为清河郡侯献上《金匮药方》,我可有半点对不起陛下与大秦之事?”
苻坚默然不语,慕容冲深吸一口气,又道:“可陛下你呢?一开始提防我、敲打我,后来又忽冷忽热,有时信之重之,有时又疏之远之,我倒是想反问陛下,你有没有心?”
他这番话说的字字诛心,苻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连句僭越都发不出声,又听慕容冲道:“我左思右想,陛下对我种种提防,八成与那梦魇脱不开干系。
陛下,臣斗胆直言进谏,您是大秦的天王,北方的共主,不是梦蝶的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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