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江匪清理门户已毕。
二当家做了把头,大小喽啰都重排座次。
入夜,侧侧轻寒,水华在桨畔聚了又散。
二当家看着扫荡一空的匪巢,还是顿起兔死狐悲之感。
今后的生计,也成了问题。
若重整旗鼓,铁锁横江,做无本的买卖,不知那江里的祖宗会不会再打上门来;若偃旗息鼓,做白道生意,江匪们都是悍野惯了的,不几日就得坏规矩出事。
他把酒壶和注子放到过去属于把头的红泥小火炉上,曲肱半卧,惬意而烦恼地叹了口气。
江上传来了悠远的笛声。
二当家警觉地坐了起来,弯刀出鞘一截。
他看到了那个白衣人。
那个人长发披垂,发间夹着若干水藻,穿戴了一身洁白碧绿的栀子花叶,在江水上漫步。
疏落的星光洒在他身上,栀子花皎白得好似月光。
江风呼啸而起,桃花簌簌落瓣,杨柳乱舞不止。
二当家睁大眼睛,把弯刀推回鞘内。
他见识过什么是天地之威,见识过什么是无可抵挡,更亲眼见证了死而复生。
那样天地借力、万类同仇的威赫……他不禁牙齿打战——绝非区区水妖能为。
他已将其人视作神明,此时此刻,敬畏让他无心也无力抵抗。
守岗的喽啰居然毫无知觉。
也许他们发现了,也不敢出声。
白衣人放下短笛,在这片流过血的江域上歌吟起来:“魂兮归来!
君无天上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二当家知道,该来的已经来了,他必须开口。
如无商量,说不定来人就要一网打尽。
他清了清嗓子,呼道:“好辞!
屈夫子之《招魂》!”
白衣人看他一眼:“看得出来,你曾是个读书人。”
二当家匍匐下来:“因读书无用,入此道中。”
白衣人用锐利的眼光审视着他:“不是读书无用,是心有正邪。
古人云,开卷有益。
书本是好的,但若用到了岔路上,读过书的,比那没读过书的,可危险多了。”
二当家双眼盯着船舷,并不抬头:“水仙深夜至此,是来谈说道义吗?”
他长叹一声:“若说我等不该聚集为患,匪帮已盘踞在此多年,树大根深,尾大不掉。
若要解散,也没有哪个兄弟肯应声。
我要敢提,想杀了我当首领的多得是。
蛇鼠之巢犹未能轻移,何况是这么些不安分的人?若说我等不该杀人越货,弟兄们都只会这项营生,不会正经生意。
今后不杀人倒还能遵守,要改换门庭,实属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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