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那天她在病房之中,勉强苏醒后,轻轻向我哥求助,让我哥帮帮她,劝说家人放弃。
这天之后,我们送走了安然永眠的屏屏,整个家庭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泥淖之中。
三年后,在这种依然压抑的氛围里,年长我两岁的兄长沉默地离开了家里,似乎把自己当做了刽子手。
此后八年之间除去偶尔年节的短信问候和寄款,他再没有和家中有任何联系。
对于我,他也只是每年寄一份生日礼物过来,问我家中是否安好。
但他大概也没有料到,随着时间流逝,父母的悲痛愈演愈烈,最后已经完全没法面对我和孪生胞妹几乎一样的脸庞。
有时夜间我为恍惚虚弱的父母煮面劝说他们多少吃一点,母亲会看着我的脸忽然落泪,甚至昏厥。
我的父亲也常常失神在屏屏房间一直发呆,直到天黑。
只有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我的父母才能短暂从那种失去屏屏的痛苦中喘息片刻。
那时还十五岁的我十分不成熟,在犹豫后选择了悄然离开家里,远到外地。
起初是隐瞒年龄推说自己是娃娃脸面嫩,到处在一些好心老板的默许下混些零工杂活,成年后开了间小杂货铺谋生。
我厚着脸皮哀求昔日邻居和好友多多照顾我父母,并可悲地在时光流逝和身体发育生长中,注意到自己的样貌终于和屏屏缓慢区分开来,消磨了屏屏在世间能留下的最后痕迹。
和我不同,我哥是和母亲姓的,他叫张添一。
时隔八年没有见到,此时十分荒谬而黑色幽默的,我们在这妖异的深湖里重逢,身边是无数浮水尸。
我几乎没有认出他来,也完全忘记了他哼的“拔萝卜”
是小时候哄屏屏入睡时最常用的。
四目相对,两个从来报喜不报忧的人十分陌生看着对方。
此刻路上经历的一切,包括身边的所有细节浮现,我感到了一种无名的恐慌。
我早该想到的,和我不同,在屏屏的离世彻底撕碎我们这个家后,我的选择是听从时光洗礼,企图让时光抹平伤痛。
而我哥,他不甘心,他要把屏屏找回来。
这个结论让我如坠冰窟。
我已经经历过了,我深刻知道,这些怪谈里恐怕是找不到希望的。
面对其他伙计,我可以淡然视之,去做我的推论,去尝试冒险,向往或者好奇。
或者为谁的离世虚伪地流泪。
可这里面绝对不能有我哥,有我世界上仅有的几位家人之一。
但我也知道,此时我没有任何立场劝说他。
我能说什么?让他忘记,让世界上最后一个还在咬牙努力的人放弃屏屏吗?
屏屏的生命才停留在十二岁。
“张添一!
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几乎是大吼着喊了一声哥,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胃里火烧火燎地疼,立刻脱口而出,“你带上我一起去,带上我。
你看到了!
我可以应付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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