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之心情忐忑地将藏在怀中的宣纸呈上去。
萧凌安原本半倚着扶手随性审视着,却每往下看一个名字脸色就阴沉一分,脊背挺得如松柏般笔直,剑眉渐渐拧在了一起,握着茶盏的手掌骤然间收紧,指节都变成了青白色,力道大得几乎要将茶盏捏碎。
这些人上至正四品要员,下至无名寒门,身份背景各异,却都与沈文清关系匪浅。
有的是他的得意门生,有的是曾经的幕僚,有的是他一手提拔......
这些人如同零散的墙头草,怎么可能有胆子来干预右丞人选?唯一的缘由,便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暗中将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了朋党。
至于这背后之人是谁,亦是不言而明。
萧凌安手上的力道慢慢松开,锐利的寒光又瞥见了殿外那道长跪不起的纤弱身影,唇角扬起一抹讽刺又凉薄的笑意,声如霜雪般冷清道:
“沈文清一心想独揽大权,他的好女儿想爬上后位,沈家人还真是团结一致。
若真遂了他们的心意,大梁的江山怕是要改姓了吧?”
周恒之渗出一身冷汗,一时间不敢接话,为难地用衣袖抹了一把额头,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
“陛下深谋远虑,除掉沈家人只是早晚的事情,任谁也不能撼动江山。
现在沈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难免会露出破绽,陛下只要稍加留意,到时候一击即中,永绝后患便好。”
说着,他的余光不自觉地飘向了殿外,眼前浮现沈如霜方才伸出冻僵的手,拉着他衣摆的模样,似是哭过一般眼眶发红,目光纯澈又懵懂,带着些渺茫的期望,如同雪地里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他年近知天命,阅尽众生相,极少看到这般干净的眸子,没有欲望与杂念,如山间一汪清泉。
“陛下,”
周恒之心底泛上几分不忍,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打量着萧凌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沈姑娘自幼在江南长大,与沈家并不亲厚,嫁给陛下后久居内宅与深宫,并未发现她与沈家有太多的来往,或许......”
周恒之还欲说下去,可刚抬头就看到萧凌安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变了,表面上浮着一层笑意,眼底却尽是审视和怀疑,仿佛在俯视着一只驯养的猎犬,若发现不忠,弹指间就可以掐断他的脖颈。
他这才发觉说错了话,急忙住口立在原地,后悔地掐着掌心。
萧凌安生性多疑,这番话听着是为沈如霜辩白,可难免会让人疑心他与沈家的关系,若是埋下了祸根,他自身都难保。
“这种话,朕不想再听到。”
萧凌安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如坐针毡的周恒之,眸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不过顾念他是多年心腹,只是冷冷丢下这样一句话。
尽管就一句话,其中的警告和责备之意已十分明显,周恒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同背负着沉重的山石,寒意从足底蔓延到心间,敬畏地叩首道:
“多谢陛下,臣定会谨记在心。”
萧凌安浅浅颔首,让他跪安,安公公好生将周恒之送出了殿门,有些拿不住地回到萧凌安面前,请示道:
“陛下,沈姑娘现在该当如何?”
“让她继续跪着。”
萧凌安的声音没有一丝迟疑。
*
北风呼啸,吹得殿门吱呀作响,安公公安排人在门前挂上棉布,又添了些上好的银骨炭,将殿内烧得温暖如春,彻底与殿外的冰天雪地隔绝开,让萧凌安舒心地批折子,不受一丝纷扰。
倏忽间,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从门外闯进来,踉跄着行了个礼,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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