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瞬间,被废黜的青年天子又想到什麽,望着母亲下属即将远去的身影,拼尽力气跳起来,喝道:“秦氏!
秦氏!”
见背影不为所动,他眦目欲裂:“她是杨勉!
……救她!
救你的姐姐,她有身孕!”
辛时的手已经搭在门上,听到这句话,微微停顿。
“你都把她的亲生弟弟给害死了。”
合上门的最后一刻,他轻声回道。
“还指望我做什麽呢?”
走出廊檐,直到那冰凉的雪珠打在脸上,辛时才发觉自己将伞遗落在殿中。
他不愿再回去取了,殿前守卫已经归位,杨擅方才那一声嘹亮的吼叫,或许所有人都有所听闻,却没有哪一个人,敢在此时上前向他询问发生过什麽。
是啊,他不过是持着圣令,来和杨擅密谈。
然而有太后的旨意当前,他就算要构陷,要杀害曾经的大周天子,又有谁会上前阻止呢?他现在代表着君,他现在代表着天下正统,什麽人伦,什麽常纲,权力之中,都再不重要。
辛时站在未央宫宏伟壮阔的正殿前,女官正持着讯息前去通报。
得到敕令后他掀帘入内,整理衣摆,在太后面前长长拜下。
太后正在画眉,手持螺黛,光滑无尘的铜镜中倒映着她微含皱纹的眼角。
她并未看辛时,手腕微动,对着镜面在眉骨上勾出一条细细的浅绿长痕,语气凉淡地问:“你这次又有什麽说辞,来求我留他一命?”
“杨修元受罪庶人杨擅蛊惑,意欲行刺圣主,大逆不道,无可恕免。”
辛时说着闭眼,将额头贴于地面,触感所及之处一片刺骨冰凉。
“辛某愿以微薄之力长侍殿下身侧,恳请放还杨修元白人之身。”
太后未予理睬,只是将指尖轻轻抵在眼尾,转过脸去端详新画好的长眉。
半晌,她拾起桌上的螺黛递给随侍宫女,低声道:“这颜色不好看,给我换一株。”
宫女手捧眉笔,应声而去。
在她离开后,太后终于得空看向伏在下首的辛时,道:“怎麽,用自己来和我换人?”
辛时道:“臣自知才疏学浅,无能为殿下分忧。
然除己身之外,再无他物……”
“行了,我都一把年纪的老太婆,没兴趣听你那些恨海情深。”
太后打断辛时,面露不耐。
“从前你替我办事多不尽心,很多东西不求甚解、得过且过。
我只道一家人尚且满腹算计,更遑论非亲非故,不该苛求外人不留私心,因而也懒得骂你罚你。
如今你为了他,愿意答应——从此一心一意侍奉我,无有二念?”
辛时未说话。
在很远的地方,太后似乎笑了一下,语气戏谑:“你倒是伟大。”
“饶了他也罢。”
良久,太后从坐上起身,向着辛时面前慢步。
“忠勇有余、智谋不足,和他那没魄力的爹一样,宋王一脉都是些成不了气候的乡野村夫……但有一点,你叫他滚出神都,犯上作乱的晦气东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有关他的任何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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