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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告诉他,他却都知道了。
奇怪的是,明明知道了,但这却是一点也不重要了。
夏至再一次看着夏淼,迈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步子。
他踩在了错误的节拍上,果然就听见有人倒吸凉气——在场的专业人士不少,这样程度的纰漏是绝不可能逃过的——可夏至不仅没有订正,反而拗着节拍,继续舞蹈起来。
他的动作一开始非常拙,和已经进展到第二乐章那舒缓柔美的曲调全不协调,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到近于笨拙,但是没有一丝的犹豫。
那是最初的他。
他胸口一块至今还是湿的,那是妈妈留下的泪痕。
他活到二十多岁上,唯一一次看到母亲流泪,到底也还是为了她那不顺遂的爱情,和因此而来的不顺遂的人生。
她并不是一个多好的舞者,舞蹈对她来说只是生计,但如果没有她,没有她那段荒唐错误的爱情,就没有夏至,没有能在这里跳舞的夏至。
夏至慢慢地转着圈,任由身体和旋律一点点地拧成一股,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条新揉成的鞭子,每一个动作都能劈开风,他看见她,看见她复杂的目光,就对她笑了。
新生的汗水又一次打湿了他的身体,然而这一次,他的身体温暖灵活,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在跟着动作呼吸,他就想到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些人体雕塑,大理石光滑温润,仿佛下一刻那冰冷的躯体就要在眼前开始呼吸。
这年轻的身体,哪怕是死物,都是多么美啊。
美,然而是死的。
但另一方面来说,生和死,注视与被注视,喜爱与被喜爱,憎恨与被憎恨,本就没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可他活着,他,夏至,犯了错,知道了爱和情欲的滋味,尝过了痛苦和背叛,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依然活着,他呼吸,他睡眠,他饮食,他哭笑,也舞蹈。
林一言说过,舞蹈是身体深处的呐喊。
他曾经以为自己懂得这句话,原来并没有。
但他现在真正懂了,又或许早在四季里那姗姗来迟的春天深处,他就懂了。
但那时的自己太渴望来自某一个人的目光,太渴望他的爱,又在暂短的懂得之后,迷失了。
《春》不知不觉地重现了,先是舞步,再是动作,只是更缓慢,更从容,也更诚实。
那一夜的自己想着周昱,身体被炽热的情欲浇得滚烫如火,今晚的他还是想着他,他的身体照旧炙热如熔岩,但他已经能抬眼去看他了,他要看着他,为他再跳一次《春》。
他的身体印在玻璃花房的每一片玻璃上,那全是他,年轻的、诚实的、无畏的肉体和灵魂,它们曾如四溅的碎片一般分崩离析,但终将回归一体,塑造出一个新的他,依然年轻,但更加诚实,更加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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