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遐玉很是规矩地跽坐着,时而给柴氏倒些浆水解渴,时而给孙秋娘递些鲜果点心,照料得十分周到。
前些日子身上盘旋着的戾气仿佛已经消失殆尽,再也瞧不出任何异状。
几个贴身婢女一直插不上手,索性便在一旁静静坐着了。
“过些时日,将你新抄的《地藏经》拿去弘法寺供着。”
柴氏道,“待中元做道场时,咱们再去天心尼寺斋戒数日。
虽说马贼都罪有应得,但杀人便是造了恶业,为他们超度一番,也算是消去孽因了。”
李遐玉微微一笑:“祖母,抄经确实有效。
不过,求的却是自己心安,能让躁动的心绪平静许多。”
若是任何杀孽都能靠抄经念佛消除,又何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之说?假若未能亲眼得见,她并不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之类的偈语。
更何况,她亦不需要成佛——为父母亲人复仇,为弱者伸张正义,她杀任何一个人都问心无愧,如此便足矣。
柴氏长叹一声,听着外头李遐龄几人的笑声,又问:“你们可是觉得有些闷?咱们北疆的小娘子本不该如此拘泥,不过县令娘子今日招待贵客,却是不得不谨慎几分,以免在贵客跟前失礼。”
“祖母,是什么样的贵客?”
孙秋娘有些好奇地问。
柴氏笑道:“听闻是咱们灵州都督家的小娘子。
因觉着咱们弘静县景致不错,特地来此处的别院小住数日。”
时任灵州都督仍是卫国公李靖之弟李正明,陇西李氏丹阳房嫡脉。
他们家的小娘子,出身自是一等一的高贵。
弘静县不过是座边陲县城,何曾来过这般金贵的客人?县令娘子忙不迭地准备宴饮招待,并邀来全县的官家女眷前来作陪,亦是在情理之中。
说不得旁人还须得谢她一谢,给了她们亲近顶级世家小娘子的机会。
“那些个世家贵女,与咱们寻常的小娘子有什么不同?”
孙秋娘又问,亲昵地抱着李遐玉的手臂道,“若是论礼仪风姿,阿姊一定不会输给她们;若是比骑马射箭,她们恐怕远远不如阿姊呢;换了琴棋书画,连谢家阿兄都说,阿姊的飞白书与行楷功力十分了得。”
柴氏见她满脸骄傲炫耀,心中涌出一片暖流:“元娘的礼仪是我亲手教导的,自然不会有半分错漏。”
她在平阳昭公主身边伺候过,各种宫廷礼仪亦是不在话下,日常礼仪则更是熟知无比。
若不是后来恰逢其会成了女兵,又嫁与了李和,说不得她还能成为某个世家大族的傅母,专门教导小娘子们的礼仪呢。
“不过,二娘,她们光是凭着出身,就足以傲视我们寒族中最出色的小娘子了。”
“凭什么?”
孙秋娘有些不服气。
她自己倒是无妨,却替阿姊觉得委屈。
“世庶之别,仅此而已。”
柴氏叹道,“能够延绵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自有不凡之处。
他们教养出的小娘子,便是才华容貌有限,见识也总会有些与众不同。
我是你们的祖母,自然觉着你们样样都不比这些小娘子逊色。
但在常人眼中,知己好友甚至于婚姻,看的都并不仅仅是‘人’,而是身后的家族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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