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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知府季大人府里,大年夜的宴饮这才刚进入高.潮。
季大人的女儿与两个庶子庶女给父亲母亲拜过年,接了压岁钱,退在一边。
又有阖府上下的丫鬟婆子给老爷夫人磕头拜年。
待拜完了年,这才开始用年夜饭。
除了传统的糕团饺子,冷菜热炒,桌上还摆了只炭火红铜火锅,官邸里的厨子将羊肉牛肉略略冻得硬了,拿快口薄刃的小刀子片成薄薄的片儿,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令配了冬日里极稀罕的翠绿小青菜、冬笋片儿、冻豆腐等,供老爷夫人公子小姐食用。
季大人吃得颇心不在焉,儿女叫他一起到中庭去看下人放爆竹高升,喊了他几次,他都充耳不闻,还是季夫人扯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
等放过了爆竹,季夫人叫奶妈将三个孩子带回屋去,洗漱安置,自己则陪了季大人进了正屋内室。
挥退了意欲上前来伺候的丫鬟,季大人坐在里间的圈椅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也不喝,只拿在手中,轻轻转动。
季夫人站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微微倾身,对着一面比巴掌略大些的玻璃镜卸去头上的金钗与珠花,恰自镜子里看见他默然不语的模样。
叶氏与季大人是多年的夫妻,虽说中间隔着妾室与庶子女,感情远不如新婚时那么甜蜜,但到底仍是最了解他的,遂一瞪眼睛,“大过年的,你这副死腔是做给谁看呢?”
季大人听见熟悉的河东狮吼,精神一振,放下茶杯,指一指身旁的另一张圈椅,“夫人也辛苦了一天了,快快请坐。”
季夫人卸去了满头珠翠,这才施施然来在季大人身旁,拿眼睛斜睨他。
叶氏心话你春风得意的时候,不来对着我,一有什么烦心事儿便到我跟前来做状!
若非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娘才懒得理你!
嘴上却劝道:“大过年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等过了年再说罢。”
季大人伸手取过黄花梨木雕花束腰方茶几上的茶杯,替夫人也斟了杯热茶,双手奉至叶氏跟前,“这些年教夫人跟我在任上,委屈了夫人了。”
叶氏接过茶杯,狐疑地瞟了季大人一眼,淡声问:“老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妾身说?”
季大人读懂夫人面上表情,不由得苦笑,“夫人放心,为夫已有两妾,若再纳妾进门,教有心人看在眼里,便是一个把柄。”
礼法规定大夫止纳两妾,士族止一妾,庶人年五十无子方可纳妾。
他如今已有两妾,若不想在仕途上被人抓住把柄,便万不可越过了礼法去。
叶氏哼了一声,“那老爷还有什么可忧心的?”
“如今为夫六年任期将届,寻思着……趁回京述职的机会,走动走动,谋个京官的位子。”
季大人慢慢道。
叶氏闻言笑起来,“老爷这是试探妾身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老爷不知听没听说过,妾身却是信的。”
便是一个七品知县,不必刮地三尺,严刑贪酷,只消寻常年景地方上孝敬的银子,就有几万两之多。
更不要说松江府这等富庶的鱼米之乡了。
反观京中,各衙门的属员人数众多,无权无勇,虽则清闲,也清贫得很,甚至比不上那些手握小权的胥吏。
若回京走动,谋来谋去,谋个闲职,实在是得不偿失,远不如继续留任松江府来得自在呢。
“老爷难道没听过京里说书的,街头巷尾地埋汰哭穷的京曹?”
叶氏捏了嗓子,学了那说书人,“淡饭儿才一饱,破被儿将一觉,奈有个枕边人却把家常道。
道只道,非唠叨,你清俸无多用度饶,房主的租银促早,家人的工钱怪少,这一只空锅儿等米淘,那一座冷炉儿待炭烧,且莫管小儿索食傍门号,眼看这哑巴牲口无麸草,况明朝几家分子,典当没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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