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直接从繁冗堆叠的公文中抽出一封插三支彩羽、缀禁中符牌、上题御印的诏谕文书。
他展开读了一半,便已面色煞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当他再度抬眼时,不知是否是这几日太过疲倦的缘故,满目红丝:“你,去重华殿把她带过来。”
这一次周恢已经不用猜想,应了一声是,便带人前往重华殿。
陆昭来到泠雪轩时,仍穿着早上去父母处请晨安的衣裳。
如今她已服丧期满,却仍通身素色,一身淡浅雪青色的深衣,碧水色绣兰草的罗带披帛,玉华珠簪,轻绾烟鬟。
只有唇间施有淡淡的胭脂色,长长的眼睫略点晨妆,衬着她目光泫然,倒如暮云晚霞独照盈盈秋水一般。
元澈从未见过她有如此温婉的一面,大概只有在父母面前,她才是有着十六岁的好年华,柔美温顺的女儿家吧。
元澈望着她,一时间有些怔然。
倒是陆昭,双手托着那天他留给她的大氅,稳稳当当地交给了周恢,再由周恢重新奉给元澈。
大氅已经重新熨帖过了,又重新熏了香,似有白檀的气味,但细细品来,却又不全如此。
元澈并不接,只面无表情道:“看来你早就备好了,等着归还这一日。”
陆昭倒是面色如常:“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场戏也该收尾了。”
只见窗外渐渐下起雨来,势头渐大,砸在屋顶的瓦砾上,倒如冰雹一般。
他面朝满城风雨,她亦在如晦风雨中遗世独立,他们曾在各自的小舟上飘摇,而船身早已被铁索连环。
元澈道了声好:“玉玺的事情,是你布置的吧。”
他原本觉得自己盛怒已极,但是一开口,却怎么也做不出义愤填膺的姿态来。
陆昭亦不否认,轻轻答道:“是。”
“沈氏贪婪,又有野心,你故意将玉玺所在透露给他,若他真的去抢了,那就是不在意陆氏的死活,又徒沾了偷窃玉玺的嫌疑。
倒是好算计。”
元澈又道:“顾老的病,你可曾参与谋划么?”
陆昭这次点了点头,发簪上珠光溢彩,仿佛莹莹星子缀于夜色,惹得元澈挪不开眼。
“你没有人心。”
元澈的语气中透着失望与鄙夷,一句一字,顿顿有声,“顾老临终前要见你,想必也是想把南方世族的乱局一锤定音。
不过你放心,顾家的威惠,积攒了这么些年,孤不会让你轻易碰到。
你一个南归之计便令南人一齐向朝廷施压,三言两语便让沈氏甘心入觳。
孤真不知道你拿下顾家的馈赠之后,还会干出什么事体来。
不过如果顾老不在了,临终前你没有出现在顾氏宗族面前,所有的关系与资源也就与你无关了。”
陆昭抬眸浅笑,目光湿润:“殿下杀蒋弘济的时候,想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了。
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北境世族积弊已久,蒋、周二人几乎控扼南下所有交通。
谁会为殿下出手?薛家?他们远在河东,赶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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