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温平越说,语气越凉。
阿姊卧病的这些日子里,她日夜地想,把这件事掰开来、揉碎了,想得清清楚楚,却不知何处是解法。
要想证明营造司无罪,最好的方法是能找到那些村民,让他们承认自己做了伪证。
只是他们能抛了丧亲的仇恨和郑世成站在同一战线,要么是被威逼、要么是被利诱。
辛温平以为后者可能性更多,或两者兼得。
显然以营造司的手腕是做不到策反他们的。
不说别的,郑郡守判下来每人一百两的抚恤银,对于在田里刨食的村民来说是何其庞大的一笔巨款!
一百两是什么概念呢?一百两可以够一家人在维扬县坐吃山空吃个十年。
在这样的利益面前,有谁会去纠结害死那些工役的究竟是郑世成还是营造司呢?郑世成和他们在一个村,如果没有这笔赔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撕破了脸一家人没法再在村子里混;而营造司他们不熟,得罪了也不会再有交集,还能得一笔巨额赔款。
这买卖哪个更划算,一目了然。
听辛温平这么一掰扯,林婶哭得更厉害了,拉着杨菀之嚎啕道:“我苦命的丫头唉……我苦命的……”
杨菀之满头黑线,她怀疑林婶再哭下去,不知情的邻居要来给她送纸花了。
“别哭了林婶。”
杨菀之叹了一口气,“闻县丞就是个高明的小人,我们能耐他何?如今看来郑世成和郑郡守官绅勾结,我们营造司只能忍气吞声了。”
“你们真是……哎呀老实人被欺负啊……”
林婶说着又哭了起来。
“确实是如此,闻县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百姓面前,恶人让营造司和郡守当了,自己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好官。”
辛温平分析道,“赵大人为人刚直,但是过刚易折,他以为一切但凭法理总能得一个公正,可谁料人家根本不讲法理,也不给他讲法理的机会。”
辛温平接着说:“如此看来,广陵郡和维扬县的繁荣,都不过是梦幻泡影。
只要有给上司顶罪的人,他们就永远是为民着想的父母官。
百姓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看见他们给百姓看见的东西。
至于营造司,冬官在六官中地位最低,好拿捏不说,平日里累死累活的,百姓过桥走路时不念着是谁修的这桥、造的这路,一旦桥塌了路毁了,就全都怪到营造司头上……”
“可以了。”
杨菀之打住了辛温平的话头,“修桥造路是营造司分内之事,若是出了问题,也该担责的。”
“可这事情不该营造司全权承担呀!”
辛温平愤愤道,“阿姊你们的图纸明明没有问题,是郑世成他们营造的时候没有按照图纸来,为什么要你们担责?郑世成做了手脚让王逢失踪,雨夜赶工也是他的主意,那十三条人命为什么要你们担责?非要追究的话,营造司只有监工不利这一条,但这也是因为有郑世成在捣乱!
不管怎么样,阿姊这顿板子都打得冤!”
“遇上这种事情,只能说是阿姊命里有这一劫。”
杨菀之叹气道。
“唉,当年你周叔在虞部也是这样的。”
林婶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累死累活的是你们,最后那些政绩是算在县太爷头上。
活着当牛做马也就罢了,死了也不过就几十两银子打了。
到底还是乌纱帽好戴!
我日后定叫周子煦也考个地官去,无论如何是做不得这下下等的冬官!”
周子煦是林婶的儿子,今年十七,也正是科考的年纪。
“冬官也没有那么不堪……”
杨菀之弱弱地申辩了一句,想了想,也没有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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