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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我忽然泪流满面,一定是吓坏了,因为他接下来的声音显得无比慌乱:“你的刀削面做得很好,蛋糕也烤得很好!
嗯,我是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终于抬头,拭了一把泪,吹灭了蜡烛,微笑看着他,说:“当然,这是我妈亲自教给我的配方……”
话题一开,竟然打不住,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讲给他许多幼年的往事。
我如何在几岁大的时候就跟着爸爸品酒,听他点评各种酒水;又如何偷偷溜进妈妈工作的厨房,差点惹出祸事;每年生日,妈妈必定给我烤蛋糕,爸爸必定送我芭比娃娃;我原本已经练了几年钢琴,已有小成,却被迫中断了,至今水平不高……很多往事,是藏在记忆深处的,便是在明兰面前,我也从来不曾提起;很多琐碎的细节,我以为已经忘记了,不料轻轻一触,竟是历历在目、鲜活如昨。
他不是一个好听众,自始至终,只是沉默地斟酒,喝酒,一言不发。
又或者,他是世上最好的听众,给了我足够安静的环境,足够充沛的酒水,让我得以充分地缅怀记忆深处小心珍藏的灿烂。
酒瓶,一只接一只的空了,我说话已经开始渐渐吃力,美好的回忆终于在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叙述中,慢慢接近了十二岁,我讲不下去了,只抬头看着他,微笑着说:“你看,我爸爸妈妈这么爱我,给了我这么多,我是不是很幸福?”
郁结许久的眼泪,突然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
那便是我的二十一岁生日,一个原本早已计划好要一个人庆祝却意外变成了两个人庆祝的日子。
我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末了,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原本是扒在自己膝头上哭的,不知不觉,却被他揽在了怀里。
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芬芳味道,仿佛雨后清新的木叶,只是当时,我哭得昏天黑地,毫无心境品位。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我,轻轻拍打我的背脊,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许久之后,在我终于语无伦次地讲完了我所有想讲的话之后,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在外面慢慢地散步,慢慢地溜达,然后,他终于开始说话,却是指着一棵一棵圣诞树,一盏一盏彩灯,给我讲述有关宗教、神学和耶稣基督的故事。
我修心理学,自然对这些知识都不陌生,只是他见解独特,同样的故事,从他口中讲出来,别有一种视角,别有一番味道。
“我原本以为,希腊众神是所有神仙里,最为荒唐可耻的一群,后来慢慢大了,却觉得,正因为他们有人性,有欲望,所以相对其他国度的神仙,显得更有人情味儿,更让人亲近……”
他说。
我微笑,说:“西方人认为女巫能通灵,而我的教授认为,她通的,其实是人心……”
他问我现在看什么,我坦然微笑,说:“霭理士大师的性心理学!”
他笑,说:“关于这方面,我觉得印度密宗是一种特别的样本……”
我知道他在顺着我的专业和喜好说话,于是,本着“互通有无,投桃报李”
的道理,也开始同他探讨许多最浅显也最复杂的经济学问题,诸如:财富是怎样产生的呢?股市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博弈理论该如何应用到心理学研究中……
我们一定是走了很久很久,也一定是走了很远很远,因为起初的时候,街头处处是人,圣诞树上,一串串彩灯明亮得灼眼。
慢慢地,街道上却空了,静了,唯有他和我,我们两个人的声音,脚步声,呼吸声,说话声……在夜晚空阔的街道上,悠悠地回响。
我能听到每一个脚步落下的声音,并且,能分辨出,哪一步是他踏出去的,而哪一步,属于我自己;我能捕捉到每一次呼吸的颤动,却无法辨别,那一抹震荡在空气里的波动究竟是来自他的身体,亦或,我的身体!
我很喜欢听他说话,觉得他的音色圆润好听,而我的声音——至少这一刻,我在安静地、用心地说话,因为认真专注,所以语声诚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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