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均向书院告了假,已有月余未曾去。
他跪在坟前,看着祖父一个孤零零地埋葬此处,四周一片荒草硬石,寂静得连虫鸣声都没有,不由得落下泪来。
都说魂归故里,不知祖父地下有知,可想回到花溪故乡。
他爹薛仁又忙着生意,办完丧葬事后就不见人影,他母亲又每天愁容满面,哀叹他无法参加科考会试。
以往听人说什么万念俱灰、意志消沉,他从不知那是何种滋味。
近来,他除了来到祖父坟前枯坐,似乎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一般。
看什么、听什么,都觉得悲切。
原来亲眼目睹亲人离世时目光乍散、曾经熟悉鲜活的生命就此归于尘土,是这般滋味。
仿佛人与枯草硬石,也没什么分别。
都不过是渺茫天地间一粒尘埃。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薛灵均没有动。
直到那脚步在他身边停下,他才木然道:“玉郎,你说,人死了与活着,有什么分别?”
林岱安蹲下身来,握住他的肩,“人似草木,生老病死,落叶归根。
然而,人非草木,心中有情,死了,活着的人便会伤心。”
薛灵均望着祖父墓碑,一个人的一生,就化作石头上这寥寥几行冷冰冰的字。
“我若死了,玉郎会伤心吗?”
林岱安闻言,握住薛灵均肩的手顿时一紧,凝声道:“会。”
寂静片刻后,薛灵均伸手触摸祖父碑文上“薛亥”
两字,“祖父临终前,很是挂念你。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与他说你来京城的事,他就走了。”
林岱安抬头瞧着薛亥的墓碑,落款刻有“薛仁”
的名字,终究是没能跪下去,站起身,望着那碑文,默默不语。
薛灵均想到林岱安幼年失去祖父,少年失去父亲,当年的他,比起自己不知要难过多少。
“玉郎,以前林太爷与林伯伯去世时,我还以为,只要我陪着你,你就没那么难过了。”
他自嘲道,“我那时真是不懂事。”
“后来你不告而别,离开故乡,我还心中埋怨你许久,怪你不把我放在心上。”
薛灵均揉揉酸胀的双眼,“原来,我从未曾体会过你的痛苦。”
林岱安再次蹲下身,目光依旧盯着那碑文,沉声说道:“我当年将房屋田地全都变卖,带母亲去了海城,想要查清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薛灵均闻言,诧异地扭转头:“林伯伯不是被海盗练空桑……”
他顿住,转而问道:“可查清了?”
林岱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虽不十分清楚,但也已推测出七八分。”
薛灵均想要再问,林岱安却转开话题,“这些日子,我又遇到一件离奇事。”
他将薛灵均从地上搀起,“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路上说与你听。”
二人来到街上,寻到王老三的住处。
只见两栋房屋中间的夹道里,搭着狭长的简陋草棚,连门都没有,只有一张破旧的床单当做帘子挂着。
林岱安掀开帘子走进去,里面只有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泥做的矮灶台里点着柴火,锅里煮着稀粥。
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在灶边添柴,初冬天气,他却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破旧夹衣,大半只胳膊露在外面,手上红肿,已生有冻疮。
棚子最里面,有一件破旧矮床,床上的席子已十分陈旧,上面躺着一个中年妇女,盖着一件旧棉袄,面色蜡黄,头发干枯,时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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