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吧?”
薛枭随意落座,单手撬开茶刀的刀鞘,指腹横挑过并不锋利的刀刃:“理真大师私吞宝禅寺长明灯香火钱,被座下弟子告到僧录司,因为皇寺之故,圣人将这案子转交御史台,我亲审的——”
祝氏低眸垂目,眸中满溢难言的静默。
“那老僧禁不住刑,第一轮就招了供,将寺外置办的产业老老实实交待了出来。
界外之人偏偏六根不净,双手求财,胯下求子,不仅贪银,膝下甚至还有三个儿子。”
薛枭漫不经心地斜睨到祝氏脸上,在黑压压的眉毛与睫毛底下,眼睛像晚风吹过的稻田,在夕阳余晖中透露出深棕色的水光:“本不是大事,预计翻过年就把他流放了,谁知道,第二日,那老僧就——”
薛枭单手执茶刀,食指修长,轻搭于刀刃之上。
只见他舌尖碰上颚,下颌微微抬起,出轻慢一声:“啧——”
“咬舌自尽了。”
薛枭低声笑道:“佛家道,心贪嫉妒口谗言,许是他口业造多了,佛祖才教他这么死。”
薛长丰右手颤,暴怒之中,抖动地指向薛枭:“你,你,你不过是为了报复他给你下断言!”
“理真大师向来慈悲善怀,常理佛经、苦修其身,点命理、断因果、结善缘连先帝都十分肯信他!
这样一位高僧,又如何犯下你口中种种罪孽!
?”
薛长丰痛心疾:“逆子狂妄,公报私仇,蒙蔽圣听!
只待圣人醒转过来,你以为那红紫官袍又能安安稳稳穿几天!
?”
薛枭哂然,并不理会生父,反而突然转头看向祝氏:“祝夫人,你说,理真大师断的因果究竟准不准?”
薛长丰立时斥道:“又去扰你母亲作甚!
你我父子谈话,与她又有何干系?”
薛枭只盯住祝氏。
深棕色的瞳仁紧缩,意味着焦点迅对准,确像一只疯狗,虎视眈眈,时刻预备俯冲上前,玩命撕咬。
祝氏将吃剩的杏仁放置于烫金小碟中,眉梢眼角不动如山,婉和抬眸,唇角上翘自带三分笑:“什么命理、因果,我都不懂得的。
我素日只是种花拔草,这些简单的清闲日子,既不需我拜菩萨,也不需我求三清——”
祝氏转头拨弄薛长丰的袖角,语声平和:“好了好了,每次见面,父子两都吵得跟前世仇人一般,好好的喜事也被搅和得不得安宁。”
薛长丰在安抚之下,不甘地率先移开针锋相对的视线。
祝氏对薛长丰道:“今日,本就是你先不该。”
顿一顿,后道:“枭哥儿人贵事忙,难得回一趟镇江老家,原就是自己家,敲不敲门又有何干系?非得要借机生事,小事闹大。”
祝氏只责备薛长丰,转头看薛枭,温婉和气的脸上不见刻意亲近,只有公事公办的客气。
恰好,这是当后娘的,最好的态度。
过分的亲近既虚伪,又惹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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