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醒,却将水咽了下去。
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左腿裤管更是沾满了血迹。
程叔缓缓卷起他裤脚,苏离离便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腿上伤口狰狞肿胀,骨头几乎要戳了出来。
苏离离瞠目结舌道:“他……他……怕是活不下来了。
你把他弄进来,莫要死在我家里。”
程叔叹道:“他不过是个孩子,死在这里也好过暴尸荒野。”
苏离离手指头一点,铿锵有力地说:“他要死在店里,我只有薄皮匣子给他!”
话音刚落,顺着自己纤长的手指,便见那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幽幽地望着自己。
他虽面目染着脏污,眼珠子却乌黑明亮。
眼神冷冽而沉静,像失群的幼兽,既胆怯畏惧又戒备凶狠。
苏离离被他望得愣愣的,猝然收了手,拔腿就往外走。
程叔叫道:“你又做什么?现在官府哪里还管这些事。”
苏离离一边走一边仰天长叹,“无事出门就破财,这回破财破到家里来。
我去找个大夫!”
*
将近傍晚时,大夫晃晃悠悠带着小学徒离开棺材铺,临去带走了苏离离五两四钱银子,足够苏离离吃喝半年了。
苏离离暗自心痛之余,跌足懊悔,怎么这么蠢,竟请了个最好的大夫。
不仅给他全身裹了伤,还开了无数的方子要熬给他喝上三五个月,这下亏本亏大了。
苏离离忿忿地切着豆腐,撒了几颗盐。
为了这小子,她歇业了一天没开门。
上门做活的木工也打发回去了。
这会该吃晚饭的时节,程叔却不得不去送货。
她将肉末排在嫩豆腐上码好,搁到水气缭绕的蒸笼里小火蒸着,又转到外面院子的菜畦,摘了四棵葱翠的白菜。
拿到厨房,摘了叶子洗净,想了想,细细地切碎,用虾米碎菇煮烂收汁。
待那青菜烧好起锅,苏离离便把蒸笼揭了盖。
上层是鲜嫩细滑的豆腐肉末,下层松散清香的米饭。
用一个白瓷敞碗各盛一半,添了两箸美味多汁的青菜,苏离离端了碗来到那木阁子里。
下午大夫给他正骨时,他便昏了过去。
这人真是倔,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眼睛一翻就昏过去了。
把苏离离给吓得,还以为他真死了。
苏离离搁下碗,坐到床边,用手指戳他额头,“喂,醒醒。”
那人不动,昏睡的脸上血迹泥浆已洗干净了,有些青涩稚气,虽是蜡黄脸色,却是剑眉薄唇,挺直的鼻梁。
苏离离心中龌龊地想:他这副样子是手不能挑,肩不能扛,委实没用得很,一张脸倒长得不赖,只怕卖到那啥的地方还能做个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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