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说出的话也最是伤人。
但这么打人,还专挑衣服底下的地方,心思着实有些阴毒。
“六皇子不会说话,也就罢了,你既是知道,为何不报?乾西三所里那么多精奇嬷嬷,难道就无一人知晓?”
柔嘉握紧了拳。
“奴才不是没报过。”
小泉子也有些着急,“只是如今陛下尚未大婚,后宫一应事务皆由万寿宫做主,即便是报了,她们大概也不会呈上去。”
也对,那些人巴结还来不及,怎么肯自毁前程,为她们出头?
再说,太后难道就毫不知情?还是说,原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纵容包庇……
今日是打骂,来日呢,难保不会有更出格的事。
他们一个徒有虚名的公主,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到底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在这群狼环伺的皇宫活下去?
柔嘉忽然疲累至极,沉甸甸的仿佛有万钧压下来,压的她几乎站不住。
萧桓眨着眼看着姐姐,看到她掩着面背过了身去,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过,他试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于是只好吃力地踮起脚尖,拿着衣袖擦着她的眼角。
柔嘉本没有在哭,但是被他这么安慰着,眼泪却忽然止不住,齐齐地涌了出来。
越擦越多,越流越狠,萧桓的袖子都湿了,还是没能止住,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柔嘉哭了好一会儿才好受些,心情一平复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憋住了眼泪卷起他沾湿的袖子:“姐姐不哭了,姐姐只是心疼桓哥儿,你身上还疼不疼?”
她轻轻碰了一下那露出一点淤痕,萧桓下意识地往后缩,但他知道眼前的是一母的姐姐,于是忍住了想缩回手的冲动,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疼。
这么温善的孩子,她们怎么能下得了手?
柔嘉愈发不忍,也愈发难过。
哄睡了桓哥儿,染秋替她处理着手上的牙印,微微叹了口气:“六皇子这事可怎么才好,如今这宫里有谁能为咱们做主呢?”
柔嘉亦是在想,宫里的人只会跟红顶白,越是退避,越是变本加厉。
可谁能帮她们呢?皇兄,能做到无视她们已然是难得的宽容了,太后更不必提。
想来想去,这宫里只剩下一向寡居的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一生无儿无女,却把这宫里的孩子都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为人极为和善。
她正在病中,柔嘉本不愿去打扰,但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一试。
柔嘉从前刚入宫时,那些皇子皇女们看起来待她客客气气,但鲜少与她交谈。
那时母亲陪在先帝身边,弟弟尚未出生,她无人相处,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宫殿里,寂寞的一坐就是一天。
大约气质相近的人莫名会被吸引,她第一次去到太皇太后的庆福宫时,便喜欢上了那里。
太皇太后出身江南,三进出的院子,里面叠石理水,小巧精致,朱门一闭,便自成一个天地。
花圃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花朵,蔷薇、木槿、悬铃,还有大片的桃金娘,蜂蝶环绕,她有时玩心忽起,连团扇都不必拿,两手一拢,便能轻易捏住一只迟钝的蝴蝶,看着那漂亮的翅膀一翕一张,在她的指尖奇妙的颤着,最后手一松,放了它飞上晴空。
园子里还栽了两棵大柳树下,树下摆放了一个精巧的秋千架,暖春天气,杨柳风徐徐的吹拂着人面,她便放松了身体,随着春风一起荡的极高极高,仿佛要越过那深深的宫墙,一直飞到宫外去……
如今年节刚过,正月里天寒地冻,这园子里也冷清了许多。
秋千架上堆满了雪,园圃里的大片花草,也摧折在凛冬的寒风里,只余一两朵残存的花瓣被寒冰凝住,还保留着一丝不合时宜的鲜艳。
自母亲去后,柔嘉便闭门不出。
当目光移到那垂下来的厚重帘子上,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她不由得心里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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