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秤金见来人白面微髭,虽青鞋布袜,穿着俭朴,言谈间却透着一股精明干练。
“不敢当,在下冒昧登门,实有事相求,闻得贵院为烟花行,院中姑娘窈窕风流,色艺双绝,敝主人书斋清冷,常思寂寞,想请几位姑娘伴随身侧,红袖添香,聊以慰藉。”
程澧如今每日经手银钱千万,气度早不可与当年的私盐贩子同日而语,在丁寿面前唯诺恭谨出于本心,在人前应对举止隐隐自有傲物之态。
“不就是想赎几个婊子回去暖床么,说的文绉绉的,你还想考状元不成。”
朱瀛嗤笑一声,不屑道:“原来也是个奴才。”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太对味儿,我为什么要说‘也’呢。
一样的话,看看人家说的多中听,一秤金瞥了一眼旁边挠头的朱瀛,笑靥如花,“不知这位爷要赎哪几位姑娘?”
“敝主人指明,一位是玉堂春姑娘,”
程澧目光在朱瀛面上轻轻扫过,“另一位是雪里梅姑娘。”
“敢和国公爷抢女人,你家主人他娘的算哪根葱!”
朱瀛拍桌大喝。
程澧不慌不忙,“敝主人名讳上丁下寿,执掌缇骑,与葱姜蒜无缘。”
“嘶——”
朱瀛不自觉地捂住了胖胖的脸颊,身上好几处骨头似乎都有一阵隐痛传来。
***春风拂面不觉寒,仁和公主却好似身坠冰渊,通体寒冷。
早早下了车驾,不理两旁的护驾仪仗,一步步向着前方宏伟官宅款款而行。
白色的纸钱如蝴蝶般漫天飞舞,衬托得一身孝服的仁和公主心中更加凄苦,眼前这片宅邸便是要度过余生之处么,远离京中喧嚣,倒是一个清静所在,也好,良儿已有了官身前程,还是在京中任职,有暇母子间也可聚上一聚,比起别家宗女已然太好,只是……只是那个小坏蛋为何不能来送上一程!
仁和心中恨恨,良儿说他又纳了新人,如今估计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时候,怕是早忘了当初的许诺,自己也是糊涂,竟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把自己配到这里来活受罪,唉,悔不当初!
官宅修得翘角飞檐,气象华丽,那又如何,哼,不过是个活棺材罢了!
宅内陈设考究,珍奇玩器不亚宫中布置,切,终究是些死物!
卧室中纤尘不染,收拾得极为整洁,桃木方桌上竟备有酒菜,靠墙的乌漆条案上还点着一炉龙涎奇香,临窗放着一把花藤小椅,一个年轻人坐在椅上,见她看来,张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呸!
是你这个小坏蛋!
“殿下,可还满……哎!”
等着夸赞的丁寿见一只花瓶迎面砸来,急忙一手抄住,“永乐青花,贵着呢!”
几案上的酒杯又被顺手撇了过来,二爷忙不迭放下花瓶,一个鹞子翻身,空中二龙抢珠将杯子夹在指尖,平安落地,长吁一口气道:“成化斗彩,一对价值万钱,总算保住了。”
“让你保!”
仁和更加恼怒,抬手掀翻了小桌,酒菜撒了一地,转手又将条案上的三足香炉高高举起……“咳咳……”
香灰迷了凤目,泪水糊了眼睛,大长公主苦不堪言。
“殿下,您没事吧?”
丁寿连忙取出锦帕帮着擦拭泪眼。
一把推开,仁和抹着眼睛泣声道:“不用你管!”
“殿下,您倒是的哪门子脾气,总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那你就死去,去找那个什么诸氏去,宠着你新纳的那个小妾去,去啊!”
不知是否香灰缘故,公主殿下的眼泪流个不停。
丁寿揉着鼻子,委屈道:“殿下,诸氏是王守仁之妻,相交一场,帮着照应一二,而今人怕是已回了余姚老家了,您呷的哪门子飞醋。”
“谁吃醋了?你也配!”
仁和嘤嘤泣个不停。
“您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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