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怀恩睡着了,卫鸯想叫醒甘怀恩,吩咐他把砂罐取下来,休再焦躁地响,喉中却发不出声音。
罐盖被沸水掀开,眼见快要掉落地上,卫鸯便想自己起床去取,却怎么也翻不转身,挣扎间,他忽然发现帐帘被掀开了,一个士兵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卫鸯看不清来人,遂问:“是谁?”
那士兵慢慢向卫鸯走来,反问:“陛下不认得臣是谁?”
他走近了,卫鸯见他甲胄上有烧灼的痕迹,心中一惊,喝问:“你到底是谁!”
帐帘再次打开,又有几个士兵走进来,齐道:“陛下仔细想一想,我们是谁。”
卫鸯见几个士兵都面生,穿的也不是涅火军的明光甲,问:“你们是章州兵,还是湘州兵?未受宣召,带甲擅闯中军帐,其罪当诛!”
士兵们道:“臣等是雍州兵!”
卫鸯听了,心中诧异非同小可,厉声道:“北方雍州兵,怎么来了东方?朕未下旨,谁敢擅自移防大军!”
士兵们的甲胄都烧得焦黑,道:“臣等已死,不受召,不受调。”
炉上药罐盖子被水冲开,在地上摔得粉碎。
卫鸯瞬间清醒过来了,他的目光在士兵们的脸上来回游移,问:“死了?几时死的?死在何处?”
一个道:“死在一年之前,坠雁关外!”
卫鸯道:“你们是雍州哪一部?”
士兵道:“雍州百里晟部。”
卫鸯诧然重复:“百里晟?”
众兵道:“正是百里晟!”
卫鸯抬眼四望,不知何时,烧甲士兵们竟已围住了卧床,将中军帐挤得满满当当,不知人有多少。
卫鸯下意识地拔剑,才发现自己早换了布衣,他又在枕下摸索,匕首也不见了,只好大喝:“甘怀恩!
甘怀恩!”
床尾的甘怀恩却头伏在双臂里,似已睡死过去,什么也没听见。
卫鸯反而镇静了,问:“你们既然已死,为何又来找我?”
士兵道:“正因死了,才来找你。”
卫鸯道:“找我何事?”
士兵道:“找你问一个明白,讨一个公道!”
卫鸯见士兵们脸上、身上到处是刺伤、烧灼的痕迹,不由自主地沉下语调,道:“你们死在凉贼的箭下,却找我讨什么公道?”
一个道:“我们死于谁手,你心中清楚!”
另一个道:“卫鸯!
五千雍州兵,是死在你的手里!”
士兵们全咆哮起来,道:“是你下令,将我们聚歼在凉军的战俘营,你认不认罪!”
五千士兵齐齐痛哭,帐中残灯惊恐地闪烁,四壁鬼影幢幢,卫鸯望向帐帘之外,分明有持刀的骁禁卫在来回巡逻,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士兵们控诉道:“我们战败被俘,日夜盼着援军来救,谁知等来的援军,却将弓箭对准了我们!
一国同袍,一军兄弟,残忍狠毒,竟胜于敌!
卫鸯!
你为何要下屠杀同袍的命令?”
卫鸯额上淌下的汗水淤积在眼中,他握紧双手,道:“你们做了降卒,如同死了一次!
倘若凉贼杀了你们,你们又有什么话说?死于凉贼之手,和死于我之手,又有什么分别?”
士兵们道:“当然有分别!
死于贼手,固得其所;死于同袍,永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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