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牧野在这个夜半睡不着,从北城墙走到东城墙,再从南城墙走到西城墙,四面都巡查了一遍。
从西城墙下来时,他不经意抬头,看见城垛上盘膝坐着一个人,他想了想,转身又上去了。
殷虚正在面西出神,却知道孙牧野来了,离得四尺远,他先问:“你多久没洗澡了?”
孙牧野道:“三个月。”
殷虚道:“离我远些。”
孙牧野依言后退,在一丈开外站住,悄悄把殷虚一瞟,见他扯了军旗缝作衣衫,旗上的龙鳞祥云在衣上布局又对称又工整,连一丝褶皱也没有,不知如何做到的,又看见他手中握着一个酒葫芦,因问:“你还有酒?”
殷虚道:“雪酿的。”
孙牧野便知是雪水,不应了。
殷虚自仰脖喝了一口,问:“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孙牧野问:“今天什么月日?”
殷虚道:“冬月二十九。”
孙牧野道:“是先帝忌日。”
殷虚道:“嗯。”
孙牧野道:“一晃眼,先帝走了四年了。”
殷虚一笑,道:“你做涅火军主帅居然也四年了。”
孙牧野听出殷虚又要揶揄自己,心中先做了防御的准备,殷虚果然道:“我当初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会让你来做主帅,你瞧瞧你自己,有没有主帅的模样?”
孙牧野当然不会瞧自己,只斜瞧殷虚。
殷虚道:“先帝的风度,你也见识过的,气魄雄爽,嬉怒恣意,睥睨间,世上几人敢与他直视?昔年他单骑在西项军阵前挑阵,十万项军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出阵迎战!
你呢?”
他手拿酒葫芦,把孙牧野上下一指,“夜州山林出身的乡下童子,一口夜州土话……”
孙牧野纠正道:“我生在雍州。”
殷虚道:“雍州村野出身的乡下童子,一口雍州土话夹夜州土话。”
孙牧野又瞪他。
殷虚道:“休拿这眼神唬我。
空有一张寻人晦气的脸,可谁怕你?扫地的兵也敢和你拌嘴。”
孙牧野索性把眼光移到了城外。
殷虚自顾自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又想了想,先帝的托付并没有错。”
孙牧野道:“哦?”
殷虚道:“嗯。”
孙牧野原以为他要夸自己,谁知他骤然住了口,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孙牧野咳了一声,道:“有件事,我要向你道谢。”
殷虚道:“嗯?”
孙牧野道:“战青苎原的时候,你本来可以不救,我不会怪你。”
殷虚道:“我若不救,你早死在竹枝城外了。”
孙牧野道:“那至少保得住殷字营。”
殷虚道:“我要保涅火军。
先帝把涅火军托付给你,你本该照看好,可你照看成这副烂样子,只好我来照看你们。”
孙牧野忍气道:“先帝又没把我们托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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