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栴檀沉默了一会儿,写道:不必,多谢。
书生又上下看了他几眼,“老丈,天色已晚,今晚可到我家休息片刻,如要前往忘夕峰也要明日方能成行,我看老丈也已疲乏……”
沈旃檀点了点头,这一路行来,路人见他老朽残病,多有援手,他已渐渐惯了。
未过多时,书生带着沈旃檀划船前往对岸,走了几里山路,便到了碧心村。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村落,莫约有数百户人家,书生家住在村尾,要路过一片竹林。
此时天色已暗,竹林之中一片幽暗,明月初起,洒下一片柔和银辉,将那竹枝竹叶条条黑影映得分外清晰。
竹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沈旃檀走到一半,抬起头来。
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微微一闪。
举目望去,在距离小路边不远的竹林中,大石上有人放一盏酒杯,杯中满杯清酒,正映着月光微闪。
一只似兔非兔似猫非猫,也像毛团儿一样的东西安静的蹲伏在那酒盏旁边,微微的动着。
喝酒的人背对着他坐着,背影纤细婀娜,一身黑衣,看不出面貌。
他看到酒杯之旁的大石上放着一卷佛经,刚刚翻了一页,远远望去,不知写的什么,但从那字迹的排列和经卷抄录的颜色形状,那当是《杂阿含经》中的一卷。
是谁在月下读经书?沈旃檀微微泛起一丝冷笑,即便能将我折磨得生不如死,你还是忘不了他,仍是苦苦追寻“我”
所能遗留的蛛丝马迹,哈哈哈……无论你将我如何,你永远找不到他,即使翻遍万卷经书,踏遍大江南北,你永远找不到他!
他心底泛起快慰,不免扬起下巴,对着她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她仍旧背对着他,伸出手来,草草的将经卷翻了一页,他远远看着,只扫了一眼行书轮廓,便知她拿的是《杂阿含经》三十二卷。
他自小在寺庙中长大,失去记忆的时候潜心钻研佛法,经书内容早已熟烂于心,扫上一眼,便知她看的是那一句。
她翻到的是“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尘劳患。
一切忧苦消灭尽,犹如莲花不著水。”
“老丈?”
书生出声招呼。
沈旃檀尚未回过头来,那边黑衣女子已闻声转头,与沈旃檀四目相对,冷笑一声,伸手抱起地上半猫半兔的毛团,对着他摇了一摇,转身而去。
她只顾走了,却遗落了大石上的经卷。
沈旃檀转过头来,跟着书生往前走,故作若无其事,走出去十几步,再回过头来,经卷依然在,她并没有回来取。
心有执念,何谈无忧无苦?“犹如莲花不著水”
?空想空谈而已,世上几人做得到?他嘲讽的笑了笑,却莫名的有些高兴。
在书生家住了几日,沈旃檀不会武功,但毕竟精通奇门术法,无法吞噬妖力,他便摆坛祭法,日月精华不可再想,便退而求次,吸纳林木清露之精,晨曦初起之岚,这等灵气虽然无法令他恢复,却也不无裨益。
而这几日间,他把碧心村走了几遍,也没再见过陆孤光和那只非猫非兔的毛团,倒是从隔壁的老翁那知道陆孤光只是下山来买了些山药灵芝之类的药材,并未购买米面。
沈旃檀只是笑笑,她已非人身,其身说穿了不过一块灵石,哪里还需要什么米面,买的药材也是给“韶华”
吃的吧?
她的身上,留着他的血。
她是他的血鬼,他若能将她生吞,必能恢复如初。
沈旃檀抬起头来,望着碧心村顶上湛蓝的天空,谁也不知他心中最终究竟想的什么。
“老丈,”
那书生又背了钓具要去钓鱼,“今日老丈看来气色甚好,仿佛年轻了几岁。”
他对他笑笑,书生只见他眉心一点朱红仿若跳动了一下,心里不由自主的一寒,咳嗽了一声,匆匆去钓鱼,心忖这位老丈的面相好生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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