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后,煜彻夜无眠。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辗转反侧,只觉得往日里无数的记忆片段像一缕缕丝线一样,在此时拧成一股粗绳。
粗绳的这头连着煜,那一头也连着一个人。
煜看不清那头的人是谁,只有一个模糊的倩影,像是孟遇安,又像是贺令娴。
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煜起身,自己去打了一盆凉水,把头脸浸在了其中。
也不知浸了多久,直到实在无法忍受窒息了,煜才猛地抬起头来。
他突然的动作带着水泼洒了出来,飞溅在了地上,在昏暗月光的映照下,像是一幅写意泼墨画。
煜大口大口喘着气,水珠儿从他额前的梢淋淋漓漓落下,滴落在他的前襟。
整个夜是那么的静谧,连夏虫也停止了鸣叫,只能听见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凉水的刺激让他更加没了睡意,煜呆坐在窗前,眉头紧锁,看向窗外。
拧成粗绳的记忆碎片渐次解开,形成了一幅幅独立的画面,在他的眼前纷至沓来。
煜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贺令娴,那时她就是一副害羞怯懦的样子。
煜向来不喜欢柔柔弱弱、矫揉造作的人,所以对贺令娴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
再到后来,贺令娴长大了,出落得明眸皓齿,但还是弱柳扶风的样子,煜也从没把她放在心上。
虽说煜表面看起来放荡不羁,人多谓之膏粱纨袴,但他还真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他成年累月只知醉心于诗书和自己的五蕴心界中,除了灵山秀川和碧波清潭能触动一二心肠外,再不受美色所困。
不仅如此,他甚至对于女子更有一股本能的排斥。
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何,大抵是因为女子鲜有读书者,故而大多都困在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杂事中,屏蔽了眼界。
煜一见这些俗事缠身的女子,一听她们开口说话,便觉得厌烦,比之厌恶名利场中口蜜腹剑的男子更甚。
不事生产却清高如煜者,在大祁这样的地界也并非独一无二。
所以,煜才会被孟遇安所吸引。
一个脱了性别的存在,甚至让他改观了对女子的偏见。
可是今晚,为何贺令娴——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女子——也给了他同样的感受呢?
难道往日里竟是自己错了吗?
煜又努力回忆了一下之前每一年见到贺令娴的场景,大多都是节日家宴,或是庆祝谁的生日,或是恭贺谁的升迁。
要不然就是曲水流觞这样看似悠闲随意,实则还是被掌权者拿捏于股掌之间的集会活动。
贺令娴每每在这种场合下,都是最端庄淑女的那一个,可煜现在开始怀疑,这是自己的误判。
毕竟煜在这些场合下,如果有人目睹,也会收一收狂傲的性子,摆出一副普通世家公子那样谦和知礼的谱儿。
难道贺令娴就不会如此吗?
煜越来越怀疑自己,甚至已经逐渐说服了自己。
窗外的稀疏寥落的星辰在孤独地闪烁,似乎都在嘲笑他。
煜不再继续呆坐窗前,复又躺回了榻上。
另一边的孟遇安,也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贺令娴写的两词《生查子·元夕》和《青玉案·元夕》,都是孟遇安在贺家时教给她的。
只因今天不是元夕而是七夕,贺令娴便改动了几个词,这一点是孟遇安没有提前准备的,全凭她自行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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