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风寒尚未痊愈,只自己用热水擦了擦身,便斜倚在榻上看起书来。
不多时,侍婢便禀报说王郎君来了。
他微笑着放下书卷坐起来,就见披散着乌黑长发的王子献缓步而入。
如此形容可谓仪态不端,原本不该见客,但王子献却神态自若,仿佛再寻常不过。
奇异的是,李徽也并不觉得他此举有何不妥之处,反倒认为他披着一头鸦发显得越发稚嫩了些:“王郎君,坐。”
“大王在看什么书?”
王子献随口问,眉眼弯弯,笑容雅致。
“不过是些市井传奇罢了,正经的十三经,怎么也不想拿出来读。”
李徽回道,随手将书轴卷了起来,“王郎君既是琅琊王氏,可是沂州人?”
琅琊王氏乃侨姓豪门,昔年南渡之后成就王谢威名,后来北归故乡反倒是沉寂了许多,竟未能列入名满天下的五姓七家之中。
不过,即使出仕之辈与东晋时不可同日而语,如今的琅琊王氏在世族中依旧是一等一的顶级门阀。
“琅琊王氏房头众多,先祖北归时落户商州,故而我不过是商州房旁支罢了。”
“原来如此,那此番可是游学归家?说来,你已经走过了哪些地方?所见所闻如何?”
“惭愧,其实并未走过多少地方,无非是雍州、蒲州、洛州、郑州、许州等地罢了。
整个中原与关中都尚未走遍,也不算什么。
前些时日觉得关内道与河南道风土人情颇为相似,于是索性便越过秦岭去了一趟山南道。
因是临时起意,只是略转了转,盘缠便使完了,所以才不得不回转。”
李徽难掩赞叹之色:“较之坐井观天的我,你已经游历了这么些地方,委实不容易了。
我此前一直住在均州郧乡县,从不曾出过封地半步。
对了,你可曾到过均州?就在商州东南,看似近得很,实则道路崎岖,交通很是不便。”
“某正是从均州而来,禁不住在武当山盘桓了多日,下山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呢。”
“均州境内,也唯有武当可一观!
我每年几乎有大半年都在武当的道观山水之中流连,偶尔听一听黄冠讲道论道,或者寄情山水,方觉得逍遥几分!”
李徽击案而叹,眉飞色舞,一时间竟未意识到他所言的乃是独居在封地的过往,而非如今的生活。
王子献不曾料想,看似稳重内敛的他提起武当后反应居然如此热烈,略微一怔,弯唇浅笑:“确实如此。
不过,在某看来,均州有武当便已是十分难得了,总归还有寄情的所在。
不少地方连山水亦是难能可贵,每日唯有汲汲营营罢了。”
他不愧是已经行过千里路的世家子弟,但凡经过之地的胜景逸闻与隐士大家,总能娓娓道来。
令人听得不自禁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两人一同用过夕食,继续说说笑笑,转眼便到了该入寝歇息的时候了。
李徽实在有些舍不得这位新友人,既想听他接着谈论所见所闻,却又觉得抵足而眠实在太过突兀,心中很是纠结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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