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德太小了,就算违规坐在副驾驶上也看不见。
他从安全带下蛄蛹半天挣扎爬出来后站在座位上撅着屁|股趴在仪表盘上,才知道妈妈在看什么。
白色的罗马柱,漂亮的房子,房前鲜花绽放,房屋后有一颗巨大的树伸展着伞盖。
那真的是一辆很旧的车,汽油味和陈年的烟味像是怎么冲都冲不干净。
30岁的瓦列里娅就在这蒸腾的气味中沉默地趴在方向盘上,隔着马路望着这个房子。
她的整个童年和青少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穿当时最上等的棕红羊绒格子裙制服、戴上小帽子和领结,坐轿车被父亲的秘书长送去上学,跳芭蕾,弹钢琴,读诗歌,回家时保姆会擦干净她的脸替她抹雪花膏。
妈妈戴着珍珠项链郁郁寡欢地坐在光亮的红木长桌旁,和丈夫一聊就是一晚上。
他们总是在说时局,说“列宁的一切都变了”
,说远在南斯拉夫的某个朋友。
现在想想一切梦境破灭都是应该的,即使她父亲已经算是非常廉洁的军官,住和同僚相比完全“不起眼”
的“灰扑扑小居”
,在他们家里依然没有什么财富和享受是不可获得的,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别人是何等奢靡腐败可想而知。
一切早有定数,只是对于瓦列里娅来说,破灭来得更早一些罢了。
因为参与进了反对阿富汗战争的“团伙”
,老波波夫很快就“死于叛国”
,家财充公——他是个军人,军人比任何人都应该无条件服从命令,不然他们就太危险了,不是吗?
接到这个消息时瓦列里娅刚被父母送到克罗地亚一个月,她一句克语都不会讲,隐姓埋名,住在父母老友的家里。
三个月后她又收到信件,母亲得了失心疯,在精神病院自戕了,
()死前没有提到她。
瓦列里娅不想回到莫斯科,却还是回来了。
于是她去墓园挑一块空地,假装把父母埋进去了,立一块没有遗照的墓碑。
时局变化总是这样快,死的时候是叛国,十来年后媒体却试图把她的父亲评为反战烈士,真正忠诚和英勇的爱国者,但不管是他们还是瓦列里娅都不可能找到父母的尸首在何处了。
她拒绝了拿回这个房子,也拒绝政|府按照烈士家属的标准发放安抚金。
她现在三十岁了,比十几l岁时浓郁多了的黑发覆在她的额头上,也沧桑多了的绿眼睛望着这个房子,隔着灰扑扑的玻璃,也隔着十几l年光阴第一次回到这儿,发现一切一如往昔,仿佛那些过往从没存在过。
沙德不懂妈妈在看什么,他只是问:“妈妈,你喜欢这个房子吗?”
瓦列里娅笑着说:“喜欢呀。”
“那我给你买。”
沙德立刻激动地说,为了自己终于也能给妈妈买她喜欢的东西而感到超级开心:“你看,我有1,2,3……10卢布!”
10卢布当然不可以买下它,实际上要不是因为房屋确实比较老了,而且上一任房主动了搬家的心思,两年前他的钱可能依旧不够。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住在这里了,沙德并不知道母亲的往事,他只是很爱她,所以尽管很笨,但妈妈想要的东西他永远也不会忘。
总之他起床来,浇花喂鸟拔草,今天运气很好,有小松鼠跑过来试图偷喂鸟器里的坚果,被沙德一把抓住开心地摸了一会儿,它才颤抖着跑开了。
在莫斯科求生的动物就是这样的,迟早会明白两脚兽根本不害怕他们,要么被摸要么噶屁,所以能在社区里长期活动的往往相对温顺。
米奥德拉格拉开门开心地喊:“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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