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城内城外鼓乐动地,一片山呼,坐在头辆辇上的康熙频频点头招手示意。
吴应熊瞧见康熙在注视自己,忙不迭地将头在坚硬的石板地上重叩几下,连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直到车驾过完,他的头方敢抬了起来。
直到晌午错过,吴应熊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混在意兴阑珊的百官中回到石虎胡同。
清客相公郎廷枢早在门上候着,见吴应熊悠悠荡荡地回来,忙迎上去笑道:“东翁回来了?虽说不远,磨了半天也乏透了,怎么不乘轿子?”
“不累。”
吴应熊满腹心事,淡淡答道,“大家都没坐轿,太显眼——对了,周全斌来了没有?他说过今日来拜的。”
郎廷枢笑道:“早来了,照您的意思,安置在好春轩呢!”
二人边说边往里走,曲曲折折进去,方到二门,忽有一人双人拱着,连道:“少傅,辛苦!”
一头说,一头迎了出来。
吴应熊用眼打量,来人身穿绛红宁绸长衣、天青缎子外褂,脚下蹬一双京式快靴,一条半苍发辫从瓜皮帽后直垂腰间。
此人正是这几个月往这里跑得最勤的工部员外郎周全斌。
吴应熊客气地笑着,一边说“累你久等”
,一边将周全斌往里头让。
“少傅,”
二人在好春轩前落座,周全斌用碗盖拨着浮在上面的茶叶,半闭着略带浮肿的单泡眼,单刀直入地开了口,一句话便说得吴应熊浑身打激灵:“你知道么?朱三太子已去云南五华山令尊大人那里了,说不定那里的文章做得比这场郊祭出巡还要热闹啦!”
“我不懂足下的意思。”
吴应熊在京师做人质二十余年,深通韬晦之术,心里虽然吃惊,面上却冷冰冰的,“这些事我不知道,也不信。
即使是真的,我看这位来历可疑的朱三太子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足下原是前明崇祯皇上周贵妃的本家侄儿,我也不明白你到我这里来说这些话是为什么,不想听,也不敢听。
如果足下不辞劳苦从西鼓楼来访,就为说这个话,还不如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他一气说了这许多方才停住,深深吸了一口烟,透过浓浓的烟雾打量周全斌的反应。
周全斌也在观察吴应熊,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胖胖的身体略嫌臃肿,细眉大眼,厚嘴唇,一眼看去极是忠厚朴拙,却不料他一反平日慢吞吞的习惯,十分简捷地用一道“话墙”
将他碰了回来。
周全斌微微一怔,随即似笑不笑地说道:“不敢听或许是真的,不想听嘛……世子殿下自地震以后为何要一日一匹快马飞驰云南呢?可惜呀,要得到平西王的回话还要好些日子哩。
你我两家都是前明旧臣,素有旧交,何妨先听听我这一孔之见呢?”
吴应熊一边听,一边极细心地剔着烟杆中的油泥,不紧不慢地说道:“北京地震,我担心云南也有震情,写信问候家父,这有什么奇怪的?”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
周全斌身子向前一倾说道,“原来世子也担心云南地震?这和朝廷倒想在一起了。
不然,万岁又何必兴师动众地要驾幸五台山祈福呢?”
“五台山?”
吴应熊眉棱倏地一跳,只有这一瞬间才能窥到他内心中的千丘万壑,但这只是一瞬,他立刻恢复了常态,“五台山乃佛祖胜地。
到那里去,足见我太皇太后和皇上忧民之心。”
周全斌紧接着说道:“岂止忧民,而且忧国!
地震来自西南,天变示警,西边的王辅臣,南边的耿家、尚家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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