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话份被性别、年龄、财富等因素综合决定。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政治因素,比如本义作为党支部书记,作为马桥的最高执政者,无论何时说话,都落地有声,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令行禁止。
日子久了,他习惯了粗门大嗓,一条嗓子经常伤痕累累的气多声音少,还是哇哇哇地到处送气。
哪怕一个人背着手走路,也关不住一张嘴,有时候禁不住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这个地上种得豆子么?”
“嬲龙谈,种命呵,水浸浸的沤烂根。”
“掺些黄泥巴来恐怕要得。”
“你到哪里担?你到哪里担?有工夫担泥巴,还不如多到坡上种几只包谷。”
“醒娘养的……”
其实都是他一个人说的话。
有时候跟在他背后走一路,可以发现他嘴巴从不消停,不惜找自己抬杠,一张嘴可以开一台辩论会。
人们叫他“义大锣”
,知道他走到哪里都热闹。
公社干部也对这位“义大锣”
让三分。
有一次公社开会,本义熟门熟道地到了那里,照例先去伙房里耸耸鼻子,检查一下伙房的气味。
他从灶口里找个火点烟,看见脚盆里只切了一大盆萝卜,灶角下肉骨头都没见到一根,立即沉下脸:“岂有此理,对贫下中农这样没有感情!
嗯?”
他怒冲冲拂袖而去,会也不开了,一直冲到供销社的屠房,问还有肉没有。
屠夫说,肉刚卖完了。
他操起一把板刀,说赶快捉猪来,捉猪来!
屠夫说,公社规定每天只准杀一头猪。
本义说,公社里说以后可以吃饭不要钱,你也信?
万玉刚好也坐在这里,笑嘻嘻地说:“好,好,今天我也搞碗肉汤喝一下。”
本义眼睛一瞪:“你如何坐在这里?”
万玉眨眨眼:“也是,我如何坐在这里?”
本义本来就有无名火,把板刀一拍:“你看你这个懒样子,不过年不过节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快点跟老子回去!
你今天不锄完北坡上那几亩地上的油菜,我发动群众斗死你。”
万玉被板刀声吓得屁滚尿流,赶快溜出门,只是隔了一阵,怯怯地把油光光的脑袋探进来:“你你……你刚才要我做什么?”
“你聋了呵?要你锄油菜!”
“晓得了晓得了。
你莫发气。”
油光光的脑袋缩回去了。
本义总算吐匀气,卷上一撮烟丝,发现身后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居然还是万玉脸上的苦笑。
“对不起,我刚才又听急了,你是要我锄……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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