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青烟飘渺,木墙灰瓦的房子像个巨型沸腾的茶壶,木板镶嵌处的缝隙,鱼鳞般相接的瓦缝,袅袅炊烟从中挤出来,又打着旋被山风吹散。
下地前,程石挑了两捆木柴推开熏肉房的门,一股浓烟迅猛的把人吞食,烟雾里混杂着艾蒿的清苦和松针的青涩,还有松枝在火里烤出的油润气,走到火坑边上才闻到烧柴的烟黄味儿。
头顶悬挂的鸡鸭鱼表皮微干,点点滴滴的油脂顺着爪尖和鱼尾砸进火堆里,噼啪一声,灰黑色的灰烬下亮起一抹猩红。
两捆木柴均匀的平铺在燃烬的火堆上,男人取下头上的草帽扇了扇风,火苗飙起后再撒上薄薄一层泛青的松针。
“阿石,可好了?”
杨柳站门口朝屋里看。
程石把筐里最后一点松针倒火堆上,拎着筐往出走,“够烧大半个时辰的了,你进去的时候注意些……”
“知道知道。”
杨柳“哎呦”
一声,她又不是不知轻重,三岁小儿都知道不能玩火,她总不能怀了个孩子把脑子丢了跳火堆里玩。
她不免抱怨:“你干脆把我捆在床上算了,挖红薯不让去,怕窝屈了肚子,看个火加把柴,又怕我摔进火堆里了,去山上看看,你又担心我滑脚摔跟头。
之前忙着杀鸡宰鸭的时候,你还不让我往人堆里走,剪个绳递根竹竿,步子拿大了点,你就咋乎。”
杨柳瞪着他,话里满是怨气,“我是不懂事的小孩还是七老八十脚步蹒跚的老太?你这么不放心我?”
“我这不是……”
“别说是担心我为我着想。”
杨柳心里有点烦,人人都羡慕她好命,累活不做轻活不碰,但她觉得约束,一举一动像是提线的木偶,被人操控着。
程石闭了嘴,反身关上门,“那我下地了?”
他不接招,杨柳也发不起脾气,再嚷嚷好像是无理取闹,不知好歹,她哼了哼,不情不愿的应声。
程石拍了拍她的头,被捶了一拳闷笑出声,走了两步刚想说待会儿赵勾子会过来,话到嘴边也察觉出自己的啰嗦。
从杨柳的肚子显怀后,那个凸起的弧度总是提醒他他媳妇身怀有孕,他下意识觉得杨柳要被关心,要事事照顾,恨不得事事叮嘱,离了他的眼他就不放心。
到了红薯地,春婶跟坤叔一大早就来了,土垄上的红薯藤已经全被砍了撂在垄沟里,地头的土被刨开,沾须带土的红薯堆在一起。
程石从车上拿了筐,把红薯捡进筐再倒进车里,一趟又一趟,地上的红薯都装上车了,他拎上锄头也过去挖。
“春婶,你怀娃的时候我叔让你干活吗?”
话出口,程石又觉得不用问,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姜霸王练武打拳他也安安稳稳出娘胎了。
“我诊出喜脉的时候你叔在外走镖,一直到生孩子,满打满算,你叔在家的日子不足一个月,家里家外都是我一个人操持。”
春婶抬头问:“咋问起这事了?担心媳妇了?”
程石垂眼笑笑,“是我嘴碎惹人不高兴了。”
春婶刚想说话,又听他反省自己啰嗦,“我还有点没习惯。”
“娃都四个月大了,你还没习惯?”
春婶爆笑,又不是才怀上的时候。
“之前肚子没变化,我总是会忽略。”
看到坤叔过来,程石止了话,问起其他事,“我打算再找个人来给我管着熏肉房烧火加柴的事,他大概会住在前院,跟你俩相处比较多,有没有关系好的老伙计?我找我大舅介绍来,要心细负责,不喝酒的。”
春婶心里一动,但开口慢了被老坤头抢了先。
“我说的这个人你也熟悉,以前跟你外祖一起走镖的,钱大贵,去年过年我回去,听他那意思是想来乡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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