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下雪了!”
春婶听着杨柳的话从厨房走出来,雪籽落在身上瞬间化成水,她提起木板把水井口盖上,差使道:“老坤头,赶紧把院子扫扫,血水和猪毛什么的都铲出去。”
杨柳提着灯笼回后院,抽掉叉竿关上窗子,推门进去拿起桌上的燃火筒吹着,一星火光引燃火炉里的松针,一股青烟过后隔间亮起火光。
屋顶的噼啪作响声从零星转变为密集,村里将将入睡的人被惊醒,匆忙套上大棉袄,开门被湿冷的风刺得缩了脖,接连的木门吱呀,院中悬挂的湿衣裳收进屋,又弓着腰摸黑出门去抱柴。
程石头顶草帽,踩着凳子把稻草盖在木篷车上再拿砖压上,听到脚步声从月亮门洞传来,他头都没回,出声说:“你回屋歇着,这儿不要你帮忙,我马上也忙完了。”
“我给你提灯照亮。”
杨柳慢步走近,隔了两步远站住,举着灯笼随着他的动作转动。
知道说不动她,程石的动作越发快,一捆稻草铺开,跳下凳子提上另一捆稻草去给骡车盖顶。
“外面的柴堆盖了吗?”
杨柳问。
“坤叔跟郭顺在外面忙活,走,我们回屋,剩下的让他们张罗。”
程石把最后一块儿砖压在稻草上,跳下凳子接过灯笼,脚上一踢,满是泥脚印的脚凳倒进车底。
走到廊下,他朝亮灯的屋子说:“徐叔,睡前把窗子敞个缝,屋里烧着炭盆,关严实了会闷气。”
“晓得。”
徐襄公还没睡,他开门出来,看着漆黑的夜幕,问程石明天还去不去镇上卖菜,“也不知道会下多大的雪,我也该走了。”
“没事就多住两天,等雪停了我要往县里送熏鸡熏鸭,到时候我们同路一起回去。”
程石一手揽着杨柳,侧身给她挡着风,“还是说你有急事要赶回去?”
“那倒没有……”
“那就安心住下,天冷,我们也回屋了。”
程石不想在外受冻,也不听他啰嗦,揽着杨柳的肩膀带她往后院走。
进屋看炉子上吊着铜壶,壶口已经冒烟了,他转身出去端盆倒水,身上的脏衣裳脱在门外。
“这场雪要下多久?”
程石弯着腰在水盆里搓脚,说话的声音有些闷。
脚底微痒,杨柳抬脚踩住长着厚茧的指腹,今天一天忙里忙外的,她也没往西堰走,自然没察觉到要变天。
“下多久都没关系,家里家外的活儿都忙完了,接下来除了去镇上卖菜就是猫冬。”
她抬起脚搭他腿上,脚上的水擦干穿上棉鞋,端起桌上晾的水喝几口,转身拆了发髻通发,倚着床柱问:“等雪停去县里送熏鸡熏鸭,是在村里找人找车组个车队拉过去?”
“嗯,我打听了,村里至少有十架牛车,够用了。”
程石端了水出门倒了,进屋脱衣裳先上床捂被窝,“这趟去县里送货你就别去了。”
杨柳压根没打算去,急匆匆的一个来回,又不是过年要回去住几天,她窝家里烤着火吃柿饼多自在。
桌上的烛火熄灭,屋顶上雪籽落下的声音渐弱,呼啸的山风卷着大朵大朵的雪花覆盖了青砖灰瓦,田野里青绿的麦苗和枯黄的杂草一夜之间白了头。
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农人被鸡鸣叫醒,推门看院里盖住脚背的雪,第一反应是喜而非冷。
天冷,鸡鸭也不往外跑,外面路上的雪地只有马蹄印和车轮印,又被外出挑水的男人踏碎。
“下雪天西边的人还起的挺早。”
男人挑着两桶水,一走一晃,水晃出桶泼在雪地上砸下一个雪坑。
手沾了水被风吹的通红,他吁了声吐出一股白烟,跨过门槛说:“我要是有他家那个条件就躺着吃喝,还折腾什么,夏天挨晒冬天挨冻,不够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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