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这些日子万里奔波,忧心师傅伤情,郁郁贺兰的行径,过得颇为浑浑噩噩,哪里在意过什么日子。
看到贺兰悠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月,我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望了过去,这才恍然。
一轮金黄圆月,高悬于深黑苍穹,光芒如水银,遍泻天下,又如细沙,细腻的流过那些高高低低的建筑,为那些轮廓清晰的边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朦胧虚光。
月圆之夜,人不寐。
“他修炼的凝定神功,已到了八级巅峰,这个武功狂人,做梦都想跨入历代教主都不曾抵达的九重绝世,为此他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这人确实也是个天才,诗书琴棋,天文地理俱精之外,连药理也颇有心得,也不知道他怎么捣弄的,前两年,他制出了一种药丸,服用后修炼精进,迅速跃入八重与九重之间,即将大成,可惜的是,那药毕竟不够完美,带来了恶果。”
很满意的笑了笑,贺兰悠那种温柔羞涩的神色又来了:“每逢月圆前后三日,他真气大散,流走经脉,苦不堪言,此时轻易动武,极易被反噬。”
我看着贺兰悠那熟悉的神情--一般来说他如果露出这种神色就是有人因他倒霉了--试探的问:“你干的?”
贺兰悠笑而不语。
我舒一口长气:“那他可以叫手下拿下我啊。”
贺兰悠秀眉一剔:“他是想玩玩你们呢,在他看来,你们反正跑不掉了,他武功受限不过三日,而你给你师傅解毒也要三日,等你们毒解了,你们也出不去了!”
我怒从心起:“你还有脸说!
若不是你伤了我师傅,我们又怎会自投罗网!”
贺兰悠立即沉默下来,半晌,轻轻道:“这件事……怀素,也许以后你会明白的。”
冷笑了一声,最终我欲言又止,贺兰悠难以掩饰的苍白和衰弱令我心里的担忧与焦虑超过了对他的愤怒,此刻,眼前,清冷月光中,这斜倚榻前的少年如此疲倦,令人不得不想起,过往二十年,那些怨恨,背负,磨折,时刻的警醒,永无休止的斗智斗力,提防与被提防,阴谋与反阴谋,一直都如巨石般沉沉的压在他略显瘦弱的肩上,无人分担,永难卸落。
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沉默半晌,我转过身,背对他道:“你这里屋子多,我们稍候便自己找地儿歇了,也不劳你招呼,好生养伤吧。”
贺兰悠静了静,半晌,在我身后轻咳:“怀素……”
“
我顿住脚步,听见他缓缓接道:”
……不要怨我。
“
我久久的伫立,背对他,不敢回头。
我怕回头,会被他看见我眼底因这一句话引出的泪。
只淡淡道:”
闲话少提,你好好休养,只是后日便是我师傅毒发之期,说不得,也只好辛苦你了。
“
顿了顿,我又道:”
待你解了我师傅的毒。
咱们,从此两不相欠,恩怨一笔勾销。
“
我已不想再问贺兰悠伤近邪是何原因,总之那不会是紫冥教主的授意,然而贺兰悠有多少秘密,我已无心去一一破解,因为我悲凉的预感到,我和他,也许根本不会是同路人。
他沉重的背负,神秘的身世,难以尽诉的生存挣扎,触目惊心。
我并不畏惧这些,然而我感觉到他的推拒之心。
他前行的路上,也许有铁血,有风烟,有复仇,有杀戮和血腥。
然正因如此,他推却人世间一切可能软化心志的感情。
今日他的拼死维护,想必对他是难得的牺牲,而我已误他良多。
那么,贺兰悠,如果这崎岖道路你不打算和我同行,如果我的存在会阻碍你的雄心,那么。
我便远远的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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