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舟没闭眼,他哑着嗓,和先生一同,慢声念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他念着,泪就顺眼角淌。
他呢喃着:“好好读书,出世清白,入世刚直,观世豁达。”
这是书院初立,他问钟攸沧浪何意,钟攸答的那句。
他记得清楚,他还记得,才认字时守在夏夜的梯上,将先生送的那本书反复念。
先生在首页上,亲笔着一句“虽我非君子,不敢忘言志”
。
不敢忘言志。
苏舟失声哽咽,他怎敢,这么轻易的放了自己,纵容自己。
他呜咽着覆上手背,胡乱擦着眼泪,哭道:“对不起。”
瘾再一次泛上来。
这一次他没有喊一句烟粟,他只是翻滚着,浑身蜷抵在钟攸身边。
钟攸塞了自己的手腕给他,苏舟汗泪混杂,口齿咬在先生的腕,听着先生低声念着沧浪歌。
血腥掺杂,一辈子也忘不掉。
时御等在静室外,一日两日,苏舟没能出来。
先生吃得少,几乎不离开静室。
苏舟吃得更少,入睡也需要捆绑着双手。
书院的课时御带着,他往讲堂一站,底下噤若寒蝉。
朴丞几个最低落,榕漾是日日都红着眼睛来听学。
时御夜里都守在静堂外,听到动静就会起身。
苏硕和苏娘子来了书院好几次,没敢到静堂来。
京都的急昭下来,呈在外边,是周璞来送的。
时御只道先生不在,要耽搁几日。
周璞不好为难,只说自己书传京都告之一声,他先行徐杭,让钟攸尽快。
十月的尾梢过去,十一月的凉意星星点点的袭来。
苏舟出静堂时,满园叶已黄。
他瘦得太厉害,几乎失了形。
钟攸为他梳发,发寸寸结,干枯像萋草。
苏舟对着铜镜,道:“老师,剪了吧。”
那日之后,他一直称钟攸老师。
钟攸指尖抬起他的发,转头叫了声时御。
时御拿了剪子来,钟攸退了半步,由时御来剪。
发垂落下去,苏舟对着镜里的身影,唤了声:“六哥。”
时御揉了把他头顶,嗯了一声。
苏舟缓缓笑起来,他道:“休剪成狗啃样。”
可剪完了,钟攸先叹道:“你六哥这手艺,早知道还不如为师来。”
发不可多剪,时御只剪了结处。
苏舟抬手抓了把短了些的发,露出袖口的手腕捆痕深刻,磨入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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