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街上人来人往,有富人有穷酸,他随了老贼头,偶尔善心醒了,也给路边小叫花一口残羹。
日子若这么混下去,他这一辈子都是烂在泥里。
他头几年单独一人,夜里听着呜咽声爬起来,对着灌风的口发呆,要愣一会儿,才记得起老贼头如今已被供在桌案上。
这长河镇的同龄他都没打过交道,唯独榕城面馆的小半瞎是个异类。
榕漾是个小傻子,认识的人都这么讲。
他家里就他一个,榕爹把他捧在掌心里,每日兜里都塞着把铜钱,由着他花。
可榕漾不贪嘴也不贪玩,他贪书。
他时常蹲旧书摊跟前,一蹲一整天,脸几乎要贴进本上看。
他钱都省来买书,遇着合心的,甚至能不吃不喝的看。
人好骗,谁到他跟前哭一回,他就能乖乖把钱掏出来。
眼睛又不好,多半不知道,这么几年在他跟前骗他钱的都是一伙人轮番去。
少臻骗过他一回。
榕漾将铜钱细细码放在少臻掌心,少臻的手掌还带着污诟,和榕漾白嫩的手指如同云泥。
榕漾码整齐,双手拢了他的掌,弯眸道:“不要哭啦……都拿去罢。”
少臻如避棱刺,抽了手,连铜钱也不要了。
榕漾会写字,还会修书。
旧摊里淘来的破面,他都能重修的整洁。
一沓码架上,仔细标着名,看着就厉害。
少臻觉得他厉害,他却觉得少臻更厉害,一口能咽一个包子,一拳能撂倒一个小子。
榕漾教少臻识字,这泥潭深泽,他拽着少臻往上拉。
这一拉就是缘分,这一拉就是一生。
少臻生无亲兄弟,很多年之后,还活着的这堆人里,只有榕漾,能在他心里和银子比肩重。
这是个逆鳞。
谁敢动榕漾,少臻就敢要谁命。
不仅在他这里是这个理,在苏舟,在朴丞,在他们这一家子里边,都是这个理。
赵芷安走运,正撞上了。
赵芷安在笑笑楼开席,他如今升了大理寺左寺丞,正是得意,像是时运来了。
这酒才过半,那厢门“砰”
地被踹开,少臻连官服都没换,带着一纸《泰明山霞论》摔他脸上,反手脱了袍,罩他脑袋上一顿狠揍。
边上酒还没咽下去的人愣了一群,赶忙慌张来拉,不知是个甚么缘由。
赵芷安牙齿都被砸掉了一颗,他捂着嘴被人架着,指着少臻含糊骂道:“少臻!
人前照应!
我还没揭你老底!
你这是什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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