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急着开学?”
“我想上学,喜欢上学。”
两人之间沉默了会儿,贺图南岔开话:“你预习的怎么样了?”
她一次也没请教过他。
可展颜没再提过要去听徐牧远讲课。
“配着教辅看的,还行。”
贺图南看她像看机器人一样,他问一句,她说一句,俨然爸爸和她的翻版。
她却有话想问徐牧远。
是自己家太一目了然了吗?她好像从没主动问过什么。
贺图南希望她问点什么,但一想到她是贺以诚的私生女这件事,就觉得很没劲,一切都了无意义。
林美娟在饭桌上的那些话,他听在耳朵里,一会儿替妈难受,一会儿自己也觉得难受。
而展颜,四平八稳地站在眼前,什么波澜都没有,像个美丽的、不会说话的花瓶,精致又无情。
可主人偏偏勤拂拭,好像,只要供在那里就足够。
这种夹杂着无名业火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开学临近。
这年秋天有件大事,建国五十周年阅兵。
因此,一中高一军训,也比平时要早几天,务必要训出风采,训出志气,五月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的耻辱犹在眼前,政治老师在台上哽咽:
“同学们,我们国家经过五十年的发展,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美国这一炸,再一次炸醒我们,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是国家的未来,要努力,要争气啊!”
贺以诚知道学校提前开学,已经备好东西。
展颜希望在开学前,能回一趟家的,见见爸,爷爷,孙晚秋还有王静,运气好了,也许还能跟石头大爷说上几句话。
日历翻到处暑这天,上头写着:一候鹰乃祭鸟,二候天地始肃,三候禾乃登。
她的玉米结了半大的穗,棉花开的雪白,辣椒变红,在风里摇晃着叶子,连小葱,都开始老了。
展颜想起九八年的处暑,那天,她在院子里闻到草木凋零的味道,妈刚摔伤,她以为,妈很快就会好的。
“颜颜,后天就要开学,这个暑假,你长高了,也有了新见识,要不要回家看看?”
贺以诚见她对着日历发呆,主动提及,他永远这么体贴,仿佛永远可以早一步料到别人所需。
回家的路,像夏天一样漫长。
展颜一下高兴起来,她却说:“贺叔叔,路太远了,您开车要开好久,要不然,我还是等寒假回去吧?”
她怎么会是贺以诚的对手,她当然不知道,贺叔叔只是客气一下,在他心里,她早应该跟那个所谓的家,所谓的家人都没了关系。
所以,展颜没有料到,贺以诚直接顺着她的话,说:“那也好,你们军训要准备很多东西,今年阅兵知道吗?学校的军训也很重视,明天回的话,确实时间紧了点儿,这样好了,等你放寒假的时候,我送你回去?”
展颜心里像飞着一只鸟,忽的中了箭,一头栽下来。
她脸上来不及掩饰自己的失望,她甚至希望,贺叔叔没提过,这样她忍一忍就过去了。
等到晚饭后,她一个人到街上,进了电话亭,拨了两个号码。
乡下人吃饭晚,奶奶接的,她本来坐门口石条上端着碗,跟花婶说话,脚边几只鸡在抢掉的馍渣。
展有庆跟一个叫水秀的女人,有眉目了。
奶奶本来高兴着,一听是展颜,笑就没了:“大小姐这是又想起来了?”
展颜眨眨眼:“爸呢?爷爷呢?”
“到里头溜达去了,你现如今不缺吃不缺喝,有钱花,还找你爸你爷也是吃饱撑的了。”
奶奶阴阳怪气起来,特别顺溜。
展颜眼泪慢慢流下来,她把电话挂了,又打小卖部的电话,等人接了,她说:“婶子,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孙晚秋,我过十分钟再打过去。”
小卖部是要赚钱的,她不说让孙晚秋回过去,那头,对方委婉说:“是颜颜啊,这会家里忙着呢,没人得空,你要不改天再打?我下回给你叫去。”
上回还行,这次显然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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