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念叨着,又扒开人群,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向车前方叫喊,“快来人啊,我老婆要去医院!”
“打过电话了!”
前头有人这样回答。
孕妇开始叫起来,尖利的声音刺痛我的耳膜,我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我瞪大眼睛看向她鼓起的、畸形的肚皮,看向她流出的血,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暗红……我看向她的脸,那么痛苦,那么狰狞。
就好像她要死在我面前了。
“黎海生,黎海生!”
顾柏川拔高音量叫我的名字,他拽着我的手腕往外拖,“走了,我们下车!”
我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是机械地跟着顾柏川往外走,直到冰凉的雨水拍在我的脸上,我回眸看过去仍是那女人痛苦的脸,我不知道顾柏川有没有看到这一幕,但那孕妇身上的血腥气息久久徘徊在我的鼻腔里,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雨水灌入我的鞋子,灌入我的裤腿,顺着我的头发流下,落在睫毛上,遮挡我的视野,我紧紧握着顾柏川的手腕,就像是握紧整场暴雨里最后一根浮木。
马路沉入水底,看不见下面的情况,我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走,那些公交上下来的人群早已自顾不暇,更遑论去在意两个陌生的小孩。
我如此心神不宁,眼前不断浮现出那孕妇痛苦的面容,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旁侧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待我回过神来,抬起头,只见那块悬挂在我头顶上方的交通路牌摇摇欲坠。
顾柏川喊道:“快走!
快点!”
我下意识跟着他的步伐向前跑去,也顾不得鞋子在积水中被冲跑,伴随一声巨响,那块路牌终究还是没撑住,大片水花溅起,我瞪大眼睛,在丧失意识的最后一刻只看见一个黑漆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朝着我的方向袭来……
意识是模糊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我的脑海里一会晃过女人满是鲜血的肚皮,一会晃过几个背心上印有“蓝天救援”
的男人,一会又听见顾柏川在旁边喊我的名字……现实与想象交织在一起,我无从分辨,只是最后抬了抬眼睛想去找顾柏川的脸。
可惜了,我想,我还没来得及谈恋爱、叛逆、争吵、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就这么死在暴雨的夜里,好像是有点窝囊。
不过,如果最后是顾柏川陪在我旁边,倒也不算是那么难以忍受的坏事。
这就是我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点想法。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的眼前是空无一物的白色天花板。
这是哪啊?
我撑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都没劲,脑子里还是昏沉的,于是刚起来一点点,脑袋又重新落到枕头上。
“哎哟。”
我叫起来。
“生生!”
陈敏的声音突兀地响在我耳边,下一秒她就抓上了我的手,我转过头去看她,见她犹如变脸,明明刚进来的时候还是担忧的表情,转眼又成了恼怒的样子。
陈敏骂我,为什么选在暴雨天出去,又为什么非得要冒雨赶路。
“黎海生,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三个屁大点的小孩,倒是一个比一个主意大!”
我“哎哟哎哟”
地装头疼。
其实也不完全是装的,我现在还觉得脑袋上一阵一阵针扎似的疼,胃袋里也是翻滚个不停,实在是不愿意听陈敏同志滔滔不绝的大道理。
陈敏停了下来,抱臂冷哼一声:“现在吃苦头了吧?”
说罢,她举着床头的暖水壶给我倒了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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