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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俦怔了怔。
长孙隐的来历他多多少少知道些,前朝皇家御用的铸剑师,所铸兵器无不是当世顶尖。
哪怕如今江山易主,他亦能凭借一身本事飨皇家供奉,却舍弃无上荣华,来这不起眼的西南小山村过活。
“我常常在想,自己来这人世一趟是为何。
我师父是铸剑师,师祖是铸剑师,我便继承他们的本事与意志,为皇室铸了一辈子的剑。
后来皇城被破,任我所铸刀剑再如何锋利,也没能挡住敌军。
我那时方知,铸剑无用,防得住一时的刀兵,却防不住人心。
“城破之后,我最后看了一眼倾颓的宫城,头也不回地离开,浑浑噩噩流浪多年,从此走到哪儿歇在哪儿,这双腿也是在路上得罪了人被打断的。
直到流浪到了剑门,认识了你父亲,相谈甚欢,索性便在此处住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着裴俦,道:“景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对我来说,前朝曾经的辉煌便是我走不出来的心魔,我不敢说已经完全放下,只是,已经不会再畏惧了。
“景略,你亦如此,与其畏惧逃避,不如直面本心。”
师徒二人没再言语,听着茶水的沸腾声,静坐良久。
约莫过了半日光景,裴俦终于动了,他哑声道:“师父,徒儿记得您儿时为我铸剑用的玄铁,似乎还剩下一些?”
他站起身,向长孙隐行了个跪叩大礼,道:“徒儿……请师父再疼景略一回,最后开一回铸剑炉。”
裴俦在剑门待了两日,只身回了趟江城。
吴卫一众人就埋在都御史墓不远处,裴俦携了香烛纸钱,先去都御史坟前拜过,然后依次在那二十余个坟头前三跪三叩。
最后到了银心墓前,裴俦从怀里摸出一把饴糖,轻轻放在石阶上。
他摸着冰冷的碑沿,眸色朦胧,道:“银心啊,若是有来世,我来做你哥哥吧,带你吃遍世上美食,看遍世间风景,好不好?”
无人回答,连他的话也轻飘飘地飞散在空中。
裴俦祭拜过众人,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剑门,与师父告别后,坐上了回邯京的马车。
马车照例在城门处停下接受检查,裴俦行了一路,胸中有些气闷,便准备掀帘下车透透气。
他刚出马车,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的城墙下,有一人驾马而立,姿态风流,唇角微勾,一双眸子直直看进他眼里。
裴俦站在马车上,与他两两对望,竟无端生出些久别重逢的心绪。
他眼眸微动,俯身下了马车。
秦焱见状也下了马,提步向他走来。
裴俦开玩笑道:“怎么,还专门来迎我不成?”
秦焱唇角笑意愈深,道:“自然。
就怕裴大人瞧不上秦某。”
裴俦连声道:“不敢,不敢。”
秦焱端详着他,视线逡巡在他左耳附近,道:“怎么晚了两日,一路可还顺利?”
裴俦吩咐小厮先将马车赶回去,自己走路回府,闻言道:“还成,与师父多年未见,想再多聚些时间,便多耽搁了几日。”
“怎么不把他老人家接到邯京来?”
裴俦眼睫微动,道:“师父在剑门生活惯了,且他腿脚不便,不宜长途跋涉。”
秦焱点了点头,瞧着裴俦侧脸,二人对话同往日没什么分别,他却没来由地觉着,裴俦情绪不大对。
城门处来了一列长长的车队,正挨个接受守城京卫的盘问。
这番动静属实扎眼,裴俦不禁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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