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玲回头,打量我的一头短毛,想笑又忍住了,转回,我没敢答,规规矩矩吹着头发。
我的意思,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仔细回想一下,还有点儿刻板印象。
譬如,我见过的女同性恋中,总是一个短头发的,比较男性化,是T,一个长头发的,是P。
我无意识地举例,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套进了这个框,又慌乱地跳出来,又刻板又危险,什么t或者p的,或者1和0的,攻和受的事情,只是在文艺作品里见过,但了解得很少……即便是我了解得很多,又为什么忽然套在我自己身上?总觉得别扭。
心里别别扭扭地想着网上看来的那些知识,甘玲猛地一歪头,原来是烫到头皮了,我慌乱地摆弄头发道歉,开始专心吹头发,甘玲却忽然说:“剪头发都要争个输赢?之前头发比我长,见识就短了?”
“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好意思说我真实的念头,转过甘玲的脑袋,“坐好。”
吹完头发,靠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这一晚上几乎可以说话题毫无进展,我还是不知道她接下来的打算——倒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
十一点多睡觉,我们都在原地站了会儿,我还是打开了卧室门邀请:“别介意。”
甘玲抱着毯子放平了沙发,盘腿一坐,示意她就要扎根在那里了。
我退后半步挪回卧室,甘玲倒在沙发床上,嘎吱一响,拍拍身侧,我立即上前几步,甩飞拖鞋滚上去,甘玲撑开毯子把我放进去,我像一只圆润的土豆滚进袋子里,面朝甘玲,又开始紧张。
甘玲撑起胳膊看我,忽然说:“看海,可以提前,过两个礼拜就去,怎么样?”
我点头,想扭过头背对甘玲,又被这种古怪的气氛托着,轻飘飘的动弹不得。
“你没看过海。”
“没有。”
“也没什么好看的。”
甘玲话音古古怪怪,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是坚定地约定:“我没看过,要去看。”
“那我给你预习下。
你知道海浪拍在脸上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
我疑惑的是预习什么?看海也有功课要做?我听见这词条件反射地犯了老旧的职业病,想着难道我要去泡个澡体会漂浮的感觉?
甘玲忽然低眉亲我,嘴唇一湿,又轻轻荡去了。
“感觉怎——”
甘玲还没问完,我就明白这个女人在借机调情了,我不擅长梳理语句,也不讨厌这样,心里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想着那个冷硬的阴沉的甘玲怎么成这样了。
两个几乎不同的甘玲叠在同一张脸上,眉眼低垂,因为颧骨略高总是带着刻薄的神气,但现在看不是刻薄,只是生来有距离感。
但距离之内,无限接近她的表情,能看见那嘲弄刻薄的神情被详细地描画出来,我看见她是很认真地与我相处,眼底波光粼粼地盛着海浪,我难以招架,我相信任谁来都无法招架甘玲,何况我本就手无寸铁两手空空。
我恨郑成刚夺走了一切美好并践踏得粉碎,我从残骸中拼出甘玲,她永远缺失了两部分。
我恨郑成刚,我日夜担忧,我再去沈六的地方他不肯说任何话,我睡不着觉地被这个毁灭者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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