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为了让大副安心,施以永脸上表情轻松得很,李斯谚却看出他握紧的左手上绷起的青筋。
好吧,想来是真的有事可以托付了。
李斯谚立刻叫住了施以永,将他们带到自己这群人中间。
饭桌上那位分管商贸的副市长兼管卫生,当即拍了胸脯叫人帮大副办转院。
所以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呢,这办事效率高得吓人。
李斯谚忙着上下打点,就算注意到施以永明显怀疑的神情,也没空解释。
虽然是利用,好歹也是为大副好,想来施以永也没有立场怪他。
打着这样的主意,李斯谚忙前忙后半个下午,送走了人,又把大副安置好,这才回头面对施以永。
施以永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微微低下头,表情诚挚:“谢谢。”
李斯谚反倒不好意思了,支吾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什么,把手里的十几张单据一把塞给施以永:“检查项目都标好了,你待会儿陪大副一项项按时间做。”
施以永抿抿唇,接了过来。
这个下午他大部分时候陪在大副身边,到挂号交钱的时候才凑过去,又屡屡被李斯谚打发走,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
李斯谚是谁?为什么与市里那些大人物有关系?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和大副这么多?他想开口询问,却找不到好的时机。
如果是他自己的病,施以永断然不会接受李斯谚突如其来的帮助,但是这回,生病的是大副。
有那么几个人,能让施以永用亲情与恩情压倒原则与面子。
他是真的感谢李斯谚。
然而他,一个小小的船工,也是真的无以为报。
施以永想,他欠下了一个很大的人情。
一个很难还的人情。
他对李斯谚提起这件事时,后者表情不自然地闪了一下,立刻又换上了笑脸:“这算不了什么事,不然你陪我逛江城好了。”
大副正坐在一边等验血的结果。
他没有听到李斯谚与官员们的交谈,只当李斯谚与施以永交好,又在医院有人脉,闻言便虎起了脸,一掌拍在了李斯谚头上:“小施他交到你这么个小朋友,陪你逛是应该的,换一个。”
李斯谚佯作讨饶低头:“那作为朋友我给长辈调个床位可不是应该的嘛。”
施以永在旁边听着,也默认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竟然也成为了长辈认证的朋友。
施以永想着,心里却毫无排斥的意思。
有李斯谚这样一个朋友,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吧。
十二
李斯谚梦见他在北堤那段滩涂边大大咧咧地迈步,然后从脚踝开始被那灰色的原野吞没。
他想呼救,可那寂静的旷野杳无人迹,只有不远处的防空洞,张着嘴冲他狰狞地笑。
这不是现实……他一边挣扎着抓牢边缘的草叶一边在梦境中清晰地回忆起了现实……他是与某人一起来到这里的,而混沌的脑海有一个顽固的印象:那个人会帮助自己。
那个人会帮助自己,可那个人是谁?
淤泥渐渐蔓延到李斯谚的腰腹,他越挣扎沉没得越快,手里紧拽的草叶纷纷断裂,李斯谚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施以永!”
李斯谚汗津津地从噩梦里惊醒,甩开纠缠在四肢上的棉被,趿拉上拖鞋跑进了厕所。
他心不在焉地叼着牙刷,脑子里还隐约回放着刚才那太过逼真的梦境。
是因为最近跟施以永交从过密?
论人脉,他李斯谚认识的可当真不少,但要说真正没有利益纠纷的朋友,除开学生时代少有的几个之外,大概就得数到这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施以永了。
都说青年时期的友谊才是纯真的,李斯谚却不这么想。
纯真与否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只看你是为何而交友罢了。
拿真心交友,是件吃力又难讨好的事情,偏偏李斯谚现在,因着这突如其来的两周闲暇,却忽然有这样的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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