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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炜已冻得麻木,就未来得及推却,只觉那袄子上的热度隔着中衣一直晤到胸口,“你快回吧,赶紧上车,别受了风寒。”
崔骥征一步两回头地走了,朱厚炜却依旧跪在那里,像是一棵风雪中亦绝不弯折的青松。
乾清宫内点着上好无味的银丝炭,朱祐樘正捧着一个宣德炉看着朱厚炜递上的折子,神色莫辨,“他还是不肯走?”
高凤点头,“是。”
朱祐樘叹道:“好大的气性,却让朕为难至此。”
高凤踌躇着是否要出言进谏,却听太监李广在外报曰:“陛下,娘娘涕泣连连,险些昏厥过去,可见哀毁伤身啊!”
朱祐樘大惊,“摆驾!”
乾清宫朱门大开,从里头直接抬出软轿,匆匆忙忙地向坤宁宫而去。
朱厚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软轿行远,他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为何那些宫女要勒死嘉靖皇帝了。
“弟弟,你惹了大祸了。”
太子的仪仗摇摇摆摆地停了下来,朱厚照焦急不堪地从轿子里下来,“那个何鼎公公下狱后,外头又有朝臣联名要参舅舅,娘已经被你气病了!”
朱厚炜一双漆黑的目看着他,“秽乱后宫,横行乡里,草菅人命,这些都是小事么?我听闻从前他还偷戴陛下的冠帽,这也是小事么?”
朱厚照本身与这两个舅舅也不甚亲善,那日出去也是难得一次,若不是崔骥征随行,还不知要被勾着作出多少荒唐事,留下多少把柄,如今被朱厚炜一说,转念一想,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除了皇帝没人可以受用的,如今这张延龄可不是偷戴了皇帝的帽子、还睡了皇帝的女人?这天下到底是姓朱还是姓张?
见朱厚照沉吟不语,朱厚炜跪行过去,抱着他腿,“哥哥,此番我自知得罪娘娘,亦失圣心。
我与国舅有云泥之别,若想让他认罪,犹如痴人说梦、蜉蝣撼树,我亦不敢妄想。
可不论是晏清还是何鼎,他二人实属无辜,还请哥哥救他们!”
朱厚照日后虽称得上骄奢淫逸,可基本道理且一贯是懂的,有时只是装作不懂,如今看到从小疼爱的弟弟跪在雪中,明明是宫里大宫女被奸、淫的苦主,却仿佛是他十恶不赦、闯下天大祸事一般的狼狈。
他与自己一母所生,他日亦是亲王之尊,可在张氏兄弟面前,却以泥淖和蜉蝣自比……
偏偏他们心中都有数,此番朱厚炜绝无可能善了。
朱厚照本想再关怀一二,却见他穿得厚实,仿佛还多加了件崔骥征的袄子,也便放下心来,急匆匆地往坤宁宫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炜已经半趴在雪地上,苦中作乐地在脑中背着沁园春雪,当他刚背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时,一直守着的巴图鲁推了推他。
他睁开已被雪水糊住的双眼,隐隐约约看到高凤带着一行人往这边来,想来是有旨意,便咬了咬牙,勉力跪直身子。
高凤看着这小殿下冻得脸色发青,嘴唇也被自己咬出血痕,眼神却不闪不避,不由得想起当年张皇后让自己为他挑内侍的场景,短短几年,怎么就物是人非了呢?
可惜这个宫廷任何的悲悯和同情都会成为捅向自己心口的利剑,这个道理小殿下过了今日,兴许也会明白。
“老奴是来宣旨的,圣上有口谕。”
朱厚炜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有记档明旨,白纸黑字地记着诸如不忠不孝这类的话,自己本就不光明的前途将会一片黑暗。
朱祐樘的口气极重,无非就是说朱厚炜受小人挑拨、事母不恭、为私怨毁伤身体以威逼君父云云,最后的处置则是——“禁足一月,罚抄孝经百遍,若无宣召,不必往坤宁宫请安”
。
朱厚炜垂下眼睑,自己这个亲妈是彻底舍弃自己了,“臣领旨。”
巴图鲁来扶,他却挥开,定定地看着高凤,“敢问国舅如何处置,是何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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