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懂算数,算数不成。
我英语也学得很浅薄,英语不成。
我识字,但能识字的人太多。
我思来想去,自己只有画画这门手艺……”
她将画画称为一门手艺,一门与木匠、打铁相同的东西,苏文已经知道了她如何看待自己的天赋。
他有些可惜,但他并不觉得难以理解。
“我看到报纸和杂志上总有人需要插图,”
于曼颐继续说,“那些洋货商品的包装纸上也要插图,我第一笔薪水也是因为我能给人画插图。
苏老师,我并不是为了学更好的美术而来,我只是想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例如给人画那些你所说的平庸的插图和包装纸。
上次我路过一家照相馆,能给照相馆画背景也成……”
“好了,好了。”
苏文打断了于曼颐急切地叙述。
他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再度翻阅起于曼颐的画。
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些方才忽略的细节,例如即便是模仿这些平庸之作,她的笔触仍然是具有灵性的。
但她藏起了自己的灵性,因为平庸的东西才能让她用最快的速度寻得安身立命之法。
苏文对着她的画又思考了一会儿,抬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你说自己并不是为了学美术而来,这话并不准确。”
于曼颐茫然看着他。
“你所说的这条路,叫工商美术,”
苏文很有耐心地向她解释,“这在上海,已经是一门专业的美术分支了,有专门的美术班,更注重商业应用,只是我不从事罢了。
你所说临摹的那些包装图案,也大多是上海发过来的。”
工商美术。
于曼颐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默念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如此简介而贴切地将她方才表达的一切囊括了进去,仿佛将一簇漫无目的生长的枝蔓用外力聚合,指向了一个锚点。
“不过你表达得很清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苏文夸奖于曼颐,“那我要你在这次的短期课所临摹的画作,或许会与别的学生有所不同,但也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于小姐,美术这事殊途同归,我看你的这些模仿之作,你应当懂我在说什么。
你若是认同我的话,我给你开一张单子,你去附近采购纸笔颜料,三日之后便可来上课了。”
而于曼颐仍沉浸在“工商美术”
这言简意赅地四个字中,点头的时候几乎有些恍惚了。
“我……认同的,”
她说,又在意识到这课程敲定后改口喊道,“苏老师,我很认同的。”
…
于曼颐这一个中午所摄入的信息量比平日在学堂三天都多,她等苏老师开单子的时间都用来自我消化。
从画室出来后要过一座石拱桥,于曼颐拿着单子站在桥上思索片刻,想到这些画具可以叫方千来陪她买,然后说是方千的,这样于家也不会有人觉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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