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品小官为了出头上位,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当满朝文武都不如他,谁人不知当今陛下待长公主如珠似宝,又因着明章皇后的缘故,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他不识趣,存心找不痛快,活该被剥去官服逐出大殿。”
谢徽止穿着鸿文馆统一制式的绛红官服,面如凝玉,俊美中渗着些寒意,鼻骨虽高,弧度却很细腻,一双色泽浅淡的嘴唇微抿着,瞧不出太多神情:“张大人有此闲心与谢某妄议朝政,想来已将院长所要抄本尽数理清,如此枚速马工,改日我定在院长面前替张大人言说一二。”
张雉面上错愕一闪而过,不过几句闲话,如何就同朝政扯上干系了,于是他忙招手婉拒:“岂敢岂敢,不过一时闲尔,少师万勿当真。”
谢徽止语气闲闲:“既如此张大人便更该以公务为重,至于旁的,还是不理会的好。”
自前周起这天下便是世族当道,门阀横行,到五年前魏帝沈铧在谢氏为首的世族支持下于豫州揭竿起义,以魏代周,士族之势便愈发不可挡了。
太子少师谢徽止出身高门望族,他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子,不同于其他跋扈娇矜的世家子,他性情和善温润如玉,风骨才情俱佳,身上也浑无百年世家子难以摒除的恶习做派,其父谢勋三朝元老,官至丞相,门生遍布朝野,其姊徽妍于陛下登基之日册封为后,虽是继后,却荣冠后宫,至于其他旁系亦是身处要位。
而谢徽止自己少年成名、惊才绝艳,一篇长陵赋,名动上京,后顺利通过下霁学宫考核拜入吾鸫先生门下,身为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新一辈的佼佼者,深受这两大顶级世家的器重。
“昭荣长公主,驾到——”
忽然屋外传来老太监尖利悠长的通传声。
一袭绛色广袖牡丹攒珠襦裙层层迭迭华贵绚烂,长公主云鬓高耸,额角鲜红的花钿尊贵艳丽,恰似人间富贵花,其灼灼光华映得漫天红霞都悄然失色,夕阳辉映下沈覃舟的脸清若芙蕖,明艳鲜丽,连眉眼都带着薄怒,气势汹汹穿过道道朱门,身后是一十八名内侍和宫娥。
张雉面上生出些许慌乱,待反应过来随即惶然行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自两年前长公主出鸿文馆,她就甚少踏足此地了,少有的几次也是为着豫王学业来找谢徽止,但最后两人无一不是闹得不欢而散。
在这座世家名门极力推崇清高风雅的上京城,唯昭荣长公主独树一帜,她喜欢着华裳,画艳妆,纵情享乐,以最高贵雍容的姿态示人,这样的公主无疑被京中命妇贵女所不齿,可这并不影响那些世家子弟为其辗转反侧,寤寐思复。
“免礼。”
沈覃舟目不斜视,视线径直落在谢徽止身上,朱唇轻启:“慢着少师,本宫让你起来了?”
张雉心中咯噔暗道不好,众所皆知长公主不喜继后谢氏,这些年也连带着迁怒少师,除夕宫宴上谢皇后不过略提了一句公主年岁渐长该要择婿,她竟当众念起了《戏赠张先》,全然不顾及帝后颜面,若不是少师解围,只怕便真要宴不成宴了。
难道那时结得梁子,便要在今日发作不成?
“殿下这是不打算让臣起身?”
谢徽止神色如常岿然不动。
沈覃舟半阖凤眼漫不经心,落在谢徽止身上的目光极轻极薄,尽是高高在上的天家威仪:“本宫若说是,少师该当如何?”
谢徽止眼神湿润漆黑:“自是谨遵殿下吩咐。”
“那你为何不跪?”
“两月前陛下曾恩准臣免礼。”
他身量欣长,只须微微低头便将女子姣好的容颜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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