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散了,瞧那柳树枝子摇曳的劲儿,谁能分得清它是舞在寒冬还是阳春里。
干蓝的天下边蕴藏着一颗澄黄太阳,明晃晃的太阳光慷慨地挥洒,把整个北京城照得又旧又亮堂。
那古红色的墙、层叠的檐,尤其顶上的琉璃瓦,被太阳一照烧得溢彩流光,如梦似幻。
郑隽明个子高长相俊,气质和脸都正得赏心悦目,扎人堆儿里准先打眼瞧见他。
郑榆跟后边,跟着跟着心就沮丧了,哥不是他手心里的蒙尘珠子,哥早晚都会被大家看到,看这颗宝贝珠子有多漂亮。
哥停下来,在路边等着他,郑榆慢慢挪步过去,脑袋耷拉着,郑隽明在他脑门上弹了下,“谁踩你尾巴了?”
郑榆像没电的机器人,往前一撞,栽到哥身上不动了,郑隽明不动,也不扶他,下巴正好抵着他发顶,问他:“累了?”
“嗯。”
郑榆的手指一点点走到哥的手心,轻轻勾着,“你也不等着我。”
他声音发闷,“我们不是一家人么,你得等着我一块儿走啊。”
是在说走路,又不只是在说走路。
郑榆其实是有点埋怨他老把自己当小孩儿,就像这回,有事儿一点也不告诉他,自己走自己干,说都不带跟他说的。
郑隽明听懂了,也顺着他说走路的事儿,“有些路你不用走,哥走就行了。”
他收拢手指,松松和郑榆十指相握,下巴往下一压,压着小崽儿的头,“我先往前边给你探路,等你再走的时候就省事儿了。”
“那你也得问问我啊,问我想不想走啊。”
郑榆站直了,觉得这人没治,从头到脚写着四个字儿:独断专行。
郑隽明这会儿又听不懂了,揽着郑榆脖子往前走,“不想?你不想去颐和园了?快走,一会儿太阳没影儿了。”
俩人走走停停,走到昆明湖边儿上,正好赶上落夕阳,美得不可方物。
“哥你看这天边,水边,就好像有人拿一大毛笔,蘸着橙红的燃料,唰,这么一画。”
郑榆伸手比划,“再蘸点水一晕,把上边染红了,下边也染红了。”
郑隽明也往前看,水天一色的夕阳景儿,衬着因背光显得漆黑的柳树,水墨画一样。
“来北京这么长时间。”
他肩膀撞撞郑榆,“都没带你出来玩玩。”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哪有那么爱玩。”
郑榆手揣哥兜里,挺满足:“这么看看就挺好。”
他抬头,看哥眼下挺明显的黑眼圈,下巴上还有昨晚钻出来没来得及刮的胡茬儿,头发和衣服都乱。
郑榆当然不嫌弃哥偶尔流露出的狼狈落魄,可也害怕看见哥这一面,因为哥是那么爱干净爱体面的一个人,他替他难受,心揪着疼。
得快点儿长大啊郑榆,他在心里叫唤,还得再快一点儿,让他没法儿把你当小孩儿。
天擦黑的时候往回走,郑隽明又把郑榆拐带到一家胡同里边的小店,郑榆对着菜单瞅了半天,表情不那么好看,对哥使眼色:“忒贵了吧。”
哥敲敲桌子,“别挤眉弄眼,看看想吃什么。”
郑榆把菜单翻过来覆过去,小声说:“哥,我算知道了,这桃酥饼啊核桃酪啊,前边加个宫廷、御膳,就贵没边儿了。”
郑隽明撑着下巴听他说话,看他露出哼哼本人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再看他最后皱着眉毛只要一碗双皮奶。
他这才懒散地把菜单拨过来,叫人来点餐,这个那个点了一堆。
小腿上挨了一脚,等服务生走了,才装模作样地往桌子底下看,“我挡着你了?”
郑榆趴桌子上,手背垫着下巴颏儿,从下往上看他,“隽明日子你又不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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