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被那声音钉在原地。
她在冰凉的夜风之中呆呆站了不知多久,久到井下指尖抠挖石壁的挣扎声尽数消失之时,穆遥终于动了——手掌在井沿一按,纵身跃下,落足之处湿滑粘腻,却并没有积水,是一眼废井。
穆遥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晃打燃,暗影之中,井壁深处一个隐约的人形。
男人将身体塞在井下一个犄角的缝隙里,垂着头,下巴勾在心口处,暗夜中一头乌黑湿沉的长发发着隐约的微光,仿佛深渊中一点微弱的萤火。
稍一碰触,便碎作无形。
穆遥看了一会儿,将火折子插在地上,缓步上前。
男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单衣,井下潮湿,即便并没有水,衣裳仍是湿透了,单衫密密贴在身上,勾勒出突兀的两片薄而尖锐的肩胛骨,像一柄单薄的旧剑。
穆遥往男人身前慢慢蹲下,并起二指抵住那尖削的下颔,向上一抬,托起男人的脸。
男人随着穆遥的动作被动仰首,湿重的长发重重垂下,无血色的一张脸完整地露出来。
苍白,愁苦,遍布青紫的淤伤,如一页残损的白宣。
穆遥就这么盯着他看。
男人仿佛有一点知觉,指尖微微蜷缩,在泥地上无意识地抠抓。
泥地上那只手也是惨白的,乌青的血管根根分明,指甲已然裂开,有鲜明的血痕。
穆遥目光循着血痕往上,绵延到井壁之上——尽是斑驳的血迹。
方才听到的剥啄之声,应当便是男人神志不清时抠抓井壁的声音。
“将军——”
上方有人呼叫。
穆遥抬头。
外间军校应是找不到穆遥才跑到院中呼叫。
崖州大胜,此时会半夜入内回禀的紧急军情只有一个——追击齐聿的铁骑营军情。
穆遥指尖一松,男人失了支撑,整个人软软向侧边倾倒,“砰”
一声坠在地上,头颈挣动一下,又无力地陷在泥地里。
乌黑的发粘在男人惨白的脸上,仿佛有毒的藤,源源吸着囚徒的血肉——而他便是困在藤中的囚徒。
穆遥站起来,抬头应一句,“我在这里。”
外间呼唤之声停住,又一时脚步杂沓,一名军校趴在井沿上叫道,“将军如何困在此处?”
“什么事?”
军校道,“禀将军,铁骑营沈将军传信来,击溃崖州败军五千余,活捉小武侯高澄。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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