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脚走进隔块菜地只有两楹的土墙房。
这家主人赵子云,母亲信佛。
洪范进去看见侧面的案头上供着佛像和香灰碗,心想不好做工作,已不好退出了。
赵子云虽不烧香念经,但与众人一样相信因果报应和人生有命、富贵在天,对土改分田分地不知是祸是福。
他见洪范进门,不站起迎客,坐着生硬的问有什么事?对与己有关的简单提问便回答,问别的就像没听见。
“我租的田土有十多亩,一年交十担租。”
“一担……”
“一担一百斤嘛。”
“那你亩产?”
“谷子亩产,还是有两三百斤嘛。
只交谷子,一年两季还有些苞谷杂粮,不交。”
说起过世不久的父亲才多说了几句:“庄稼好手,上坡下田一个顶两个。
犁得深,耙得绒(烂),栽的秧窝大不同。
就是酗酒,喝醉酒从山坡摔下摔死了。”
问到东家待人如何时,只简单说道:“他们文家的清明会,我去帮着煮饭,也跟着吃。”
总不让有可乘之机——或这本就没有啊。
正好到了这家吃饭时间,女人拿五双碗筷出来摆在桌子上。
坐在墙边始终没说一句话的婆婆突然间开腔了:“同志又吃不来我家的饭。”
洪范想虽然话不投机,吃饭是吃饭,通过吃饭气氛变融洽了也有可能,便说:“闻起都好香,吃得来,吃得来!”
笑着掏钱放在桌上。
女人还是在他眼皮下将碗筷减少了一副。
他只好讪讪地揣起钱走人。
早晨洪范看见田里劳动的人,却判断不了他们的阶级成分。
他晓得地主也是要下田的,多数也穿的补疤衣。
他见一群女人娃儿,有的提着、挽着篮子,有的背着小背篼儿向山坡方向走去,知是去挖野菜。
要说采山果的话,春季里并没有什么山果,便跟在后面。
春天里到处都暖意盈怀,天空、山野、村庄,除了揣着冰冷心事的人,这些人虽说也不少。
蓝天被抹上薄薄浑元的奶油色,虽不那么清爽却很熨帖与温馨。
云不像秋天的云那样是高飘和细瘦的冷美人,也不像夏天冬天的云那样胖胖、滞重,压得很低,春天的云是些走热了只披着件轻盈纱巾的活泼的姑娘,满天空释放生命与爱的气息。
村姑们活泼的气息令山野和村庄都来与她们互动,向她们掀眉抛眼伸拳踢腿并伸出千千万万只手来相握。
每个人包括流浪汉其实都有自己一方土,这方去了那方来。
每株植物也都有自己一方土,扎下的根须尽管纠缠但是相容共生。
而那些野菜和小草,那些野棘上满布着的椭圆的、带锯齿的嫩叶,那些高高的茅草,那些藤蔓上一蓬蓬一串串心形带毛刺的叶子,那些更多柔条形一株株一丛丛的、宽宽的叶片贴地长的、形形色色的绿茎和绿叶,都有自己的一片天。
那些大树上的寄生树和寄生藤,你看它们将根须扎进了对方的身体,其实也并没有产生什么绞杀,大树拖家带口一家欢,那些单身树眼馋不眼馋?
而树上的桃李杏花,棘刺上的杜鹃海棠,小草开出的各种草花在坡上四面和立体撒开,这些便是山野的笑容,笑容之间即使有妒意但都软软的不会相撞。
早早醒来的蝴蝶、蜜蜂和蜻蜓在笑容里飞来飞去,有的在饮露,有的在采花蜜,有的就像在游逛呢,飞得很高。
但是你看不见它们在争抢,无论蝴蝶之间、蜜蜂之间和蜻蜓之间,也无论蝴蝶和蜜蜂之间,或蜜蜂和蜻蜓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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