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不能受的毁谤,卫鸯都受了。
唯有唐公居中持正,不发一言。
唇枪舌剑中,这不言,足以令卫鸯宽慰。”
唐之弥道:“朝野混乱,流言四起,真伪横流,是非难辨,君子自当不听不传,独善其身。”
卫鸯再致谢,又道:“国务繁重,卫鸯独力难支,以后还要倚重唐公,重振朝纲。”
唐之弥道:“老臣体弱多病……”
卫鸯道:“先帝在世时,常对卫鸯夸起唐公,说唐公为相十年,勤于政务,百事不殆,如今卫鸯刚继位,唐公便称病不朝,怕是托词吧?”
唐之弥便默然不答。
卫鸯道:“此地无外人,卫鸯与唐公掏心说话:世人皆说卫鸯以毒弑父,唐公信或不信?”
唐之弥道:“泯灭人伦之事,老臣不信世间有人会做。”
卫鸯道:“先帝卧病一年,寻遍天下名医也不见好,那晚忽然急火攻心,山陵崩塌,也是天命,非人力可救,为何怪在卫鸯身上?当日药汤是卫鸯亲尝,宫人、奉御彻夜陪侍,卫鸯哪里能做什么手脚?先帝初崩,当值宫人、奉御即被御宪台抓去审问,那薛让手段通天,可曾审出半点破绽?”
他缓了一缓,又道:“卫鸯是先帝长子,与先帝骨血相连。
幼时,先帝亲教学语走步;少时,先帝亲教习字马术,修文练武,无一日不过问,舐犊情深,与百姓家无异,卫鸯岂能做那天地不容的恶事?”
唐瑜见卫鸯激动,便奉上一盏茶,卫鸯喝了一口,稍稍平复了情绪,道:“唐公信也罢,不信也罢,卫鸯对先帝问心无愧;唐公辅佐也罢,辞官也罢,卫鸯要做的事一件不会少;世人毁也罢,誉也罢,卫鸯都将社稷担在了肩上,竭力前行,决不后退。”
唐之弥道:“陛下有雄武之略,若肯屈己纳谏,任贤使能,必成明君。”
卫鸯问:“卫鸯愿为明君,公可愿为名相?”
唐之弥便道:“老臣实不堪重任。”
卫鸯默然半晌,又道:“昔年大焉统治天下,四方邦国尊奉焉天子为天下共主,后国力衰微,于是诸侯并争,海内鼎沸。
这十余年来焉之处境,卫鸯和唐公都明白:北有凉国虎视,东有洛国鹰瞵,南受荆国蚕食,西被项国鲸吞,到如今,国土残破,十三州故土只剩七州。
先帝每与卫鸯说起,常常拍栏泣泪,引以为耻。
先帝常说,有生之年,必收复旧土,重树国威!
唐公辅佐先帝十年,不正是为了达成这宏愿吗?如今大业未成,唐公却要隐退,于心何忍?”
一席话,听得唐之弥的心隐隐一动,不再接话。
卫鸯又道:“唐公辞官,无非是与卫鸯一人赌气。
可唐公不知,卫鸯此番登门相求,非为卫鸯的私事,是为国家的公事。
私怨是非与国运兴衰,孰轻孰重,公试量之。”
唐之弥取过案上茶盏,饮了一口。
卫鸯见唐之弥有些犹豫,决心激他一激,便道:“唐公要归隐,卫鸯勉强不得。
卫鸯还要谢唐公,治世理政,为大焉换得十年太平。
唐公曾说大焉收复皖州之时,要去小竹山下置三间茅舍、十亩薄田,安度晚年。
卫鸯今日许愿:他年皖州光复,卫鸯必派骏马千匹、雕车百乘,亲送唐公去小竹山!”
言毕,他起身道:“天色已晚,卫鸯回宫了,公请安歇。”
他毅然转身而去,绕过屏风,却听唐之弥唤道:“陛下留步!”
卫鸯心里一喜,重回屋来。
唐之弥把茶盏放回案上,缓缓说了三个字:“坠雁关。”
卫鸯颇觉意外,问:“坠雁关在雍州,唐公为何忽然提及?”
唐之弥道:“坠雁关是焉北之屏障,两州之咽喉,战略重地,锁钥全焉,可惜当年大焉败于北凉,只好拱手让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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