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冠礼
1
蝉声衬得盛夏午后越发静谧,荷香溢出了清池,世间纷争似已远离了孙府。
凉亭中有两个女子在轻喃细语:端坐绣团扇的是蝉衣,凭栏出神的却是明幽。
蝉衣一边用金线刺满月,一边见明幽慵慵懒懒,心不在焉,遂笑道:“平日叽叽喳喳多少话都说不完,今日倒像有心事了?”
池光在明幽白皙的脸上流转,她轻轻道:“姐姐,我和二郎生气了。”
蝉衣问:“怎么?”
明幽道:“他如今做了开元府尹,又做了帝师,白日在开元府,夜间在龙朔宫,我想见他一面也难。
昨夜他回家时,我已睡了,他掀床帐把我惊醒,我便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他说:‘我是你的夫君,你怎么不认识?’你猜我怎么说的?”
蝉衣莞尔,道:“你的心思精灵,我可猜不到。”
明幽道:“我说:‘我的记性不好,若三五日不见一个人,就容易把他忘了,我已七八日不见你了。
’他说:‘我夜夜都回家来,怎么会没见我?’我说:‘你来时我已睡了,走时我还没醒,真真是一面没见着,哪里记得你是谁?’说完我就把他推下床去了。”
蝉衣忍不住笑,道:“好吧,堂堂帝师,被明娘子罚睡地板了。”
明幽轻怨道:“堂堂帝师,这才醒悟过来,把自家娘子冷落了,我不说,他还不知道。
他便跟我说:‘明儿旬假,我在家陪你一天好不好?’可是今日一大早,端木相公请他去凤阁,他又去了。”
蝉衣道:“宰相有请,他哪里能不去?从政之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明幽翘嘴道:“可他答应陪我呢!
君子岂能食言?今晚别说进纱帐,房间也别想进了。”
蝉衣悠然道:“只怕他睡了两晚书房,明娘子就要主动请他回去呢。”
明幽道:“谁稀罕请他,他不来烦我才好呢。”
蝉衣道:“一会儿嫌他不陪你,一会儿请他不烦你,你这小性儿,也只有唐二郎容得下。”
明幽懒懒地倚在栏边,目中说不清是哀怨还是甜蜜,道:“我心中何尝不知道,要做一个懂事稳重的唐夫人,不闹不吵,安安静静等他回家。
可我偏偏做不来,我偏要他知道,我会想他、黏他,也会怨他、气他,好像我不这样做,他就不会在意我似的。”
蝉衣安慰道:“他初任开元府尹,执掌开元城一百五十万民众的人事,多少千头万绪的政务压在他身上?开元城又是天子眼下,权贵云集,上上下下错综复杂,一个错误,便能一败涂地,他现在比逆水行舟还艰难呢。
再者,太后和唐之盈约期两年,若二郎不任事,便要罢官去职,他能不尽心竭力,给自己争气,给唐家争气?”
明幽道:“这样说来,倒是我不近情理了。”
蝉衣温言道:“你也没错,年轻女儿家,谁不想和心上人日夜厮守?我想,等唐二郎忙过初初上任的时候,一切熟练了,顺遂了,陪你的时候就多了。
既为夫妻,是要一世相伴的,你何必计较一朝一暮?”
明幽得到开解,复又开心起来,道:“蝉衣姐姐,我就爱和你说话,任我有什么烦难,和你一说,都烟消云散了。”
蝉衣心中暗道:“我的烦难,又有谁能说,谁能解呢?”
她低头飞针走线,怅然道,“幽儿,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明幽奇道:“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蝉衣道:“你和夫君闹小性儿,就是我羡慕的事。
我和我夫君十年婚姻,有时也会因些小事吵闹,我也会怨他醉酒晚归,气他不懂温存,如今想想,那些细枝末节的家常事,竟已一去不返。
我多希望他此刻就从那边走来,再和我吵一吵,闹一闹,却大概永远也不能了。”
明幽道:“姐姐,你想公子醇了?”
蝉衣道:“怎能不想?你虽见不到二郎,还知道他是在开元府,在龙朔宫,我却不知道公子醇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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