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东南一桌,有两位。
年约四十岁上下的人,都穿着灰布棉袍。
另几个年轻一点的,坐在他们的下首,靠在窗前把着酒杯沉吟,见他上来,只瞧了瞧他一眼,便都转脸去赏雪,很像是在分韵做诗。
另一个中年人却坐在东窗下,开了一扇窗户,半身倚在窗台上看雪景。
西墙下一张桌旁坐着一个少年,打扮有些奇特,只穿一件蓝府绸夹袍,罩一件雨过天青套扣背心,黑缎瓜皮帽后一条辫子长长垂下,几乎拖到地面,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正左一杯右一杯地独酌独饮,见伍次友登楼上来,似乎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便含笑点头欠身道:“这位兄台,那边几位正在吟诗,何妨这边同坐?”
“多谢,”
伍次友一边坐一边笑道,“这边只怕冷一点——敢问贵姓、台甫?”
“先生披着狐裘还说冷,那我该冻僵了!”
那年轻人至多不过二十岁,却十分洒脱,嘻嘻一笑说道,“不才姓李,叫雨良,您呢?”
伍次友顿生好感,忙道:“久仰!
不才姓伍叫次友。”
推窗赏雪的中年人听到“伍次友”
三个字,迅疾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便又坐回到桌边,旁若无人地吃酒,两眼却不停地向这边瞟。
李雨良的目光也霍地一跳,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伍次友一番。
正待问话时,伍次友却大声传呼酒保:“取一坛老绍酒,再要四盘下酒菜——精致一点的。”
东南桌上的几个人构思正苦,猛听伍次友大声要酒要菜,不觉面露厌色,别转了脸不言语。
“伍先生真是海量,吃得了这么多?”
雨良边饮边问。
伍次友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与你同座,理应共饮,难道你的酒就不肯赐我一杯?”
雨良一笑。
起身满倾一大觥递过来。
伍次友笑着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道:“雨良先生也是达人!
只管吃吧,若醉了,就不必回去,和我一同宿在这迎风阁店里。”
雨良微微一愣,转而笑道:“这倒不消费心,我本来就住在这店里呢!”
此时楼外的雪下得越发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是河里的水显得分外清澈,向东南缓缓流去。
阁外的墙头上露出一枝红梅,在这风雪中显得更加妖艳。
李雨良见伍次友看得发呆,便笑道:“伍先生,这么好的景致,何不也吟上一首?”
伍次友笑着一摆手道:“那边立着诗坛呢!
眼见就要开坛了,我们且听听他们的,赏雪吟诗。
快何如之!”
李雨良转脸望去,果见一位凭窗而立的先生手拈着胡须,摆头吟诵:
淡妆轻素鹤林红,移入颓垣白头翁。
应笑西园旧桃李,强匀颜色待春风。
吟声刚落,对面那位四十来岁的人呵呵笑道:“好一个‘强匀颜色待春风’!
黄太冲火性未除,要羞得桃李不敢开花么?”
听见“黄太冲”
三字,伍次友眼睛一亮,想不到竟在此遇到名倾天下的“浙东三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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