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燕山雪花大如席”
,殊不知这太行山的雪是“崩腾”
而落,浑浑噩噩,苍苍茫茫,天地宇宙都被裹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团。
张眼眺望,山也朦胧、树也隐约、路也淆乱、河也苍茫,难怪像李青莲这样的湖海豪客,也要对之“拔剑四顾心茫然”
了。
康熙自幼在皇宫长大,出入不过内城方寸之地,哪里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边踏雪向前,一边回身问狼瞫:“你还记得朕前年冬至在白云观山沽居与伍先生共饮赏雪时作的诗么?”
狼瞫忙赔笑道:“主子爷的好诗,奴才怎能忘却?”
说着便吟道:
洒雪凝霜正渺漫,晓来朔色满村峦。
何当吹遍邹阳律,尽却人间黍谷寒。
“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
康熙夸奖道,“当时鳌拜未除,没有心情,这诗做得不甚有气势,什么‘正渺漫’?比得上此时此地几分几许?后来李云清翰林做了一首和诗,里头有“雪花欲共梅花落,春意还同腊意展”
,当时觉得清贵,有翰苑风度,还赞了几句。
此时看来,小巧而已。
可惜了伍先生豪才,他若能到得此地,不知会做出什么好诗呢!”
狼瞫听了忙道:“主子说的极是,伍先生有青莲之风,只可惜福命不济,不得常侍主子。”
正说间,魏东亭浑身是雪,迎面从山道上下来,一边给康熙行礼,一边笑道:“主子好兴致,这么大的雪还不肯上车——前头客店已安排妥了,今夜就住沙河堡,可惜订得迟了些儿,店里已经住了人,又不好赶人家出去。”
“亏得你还再回来!”
狼瞫笑道,“和主子正说诗,主子还在念叨伍先生呢!”
“方才的话奴才也听见了。”
魏东亭笑道,“狼兄这话有点道理,熊大人也对奴才说过,伍先生若逢战国之世,纵横捭阖,或可舒志,如今盛世,恃才傲物,不是王臣气象。”
“哦?”
康熙站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才又前进,“熊赐履也这么看?”
魏东亭、狼瞫都与伍次友感情极好,时时探测康熙的意向,听了这话,一时揣摩不透他的意思,对望一眼没敢回话。
康熙踩着积雪,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沉思着说道:“这话不对。
福命之说仅限于庶人庸夫,君与相操着造化之柄,也跟着这么讲,就是不知天命。
若皇帝也讲臣下谁有福谁命薄,岂不屈尽了天下之才?熊赐履学问是好的,不会不懂这个。
他这样说,必知你们要告诉朕,还是在揣摩!
伍先生毛病在过于诋毁理学,熊赐履哪里知道朕放他归山的深意!
笑话,伍先生这样的达士朕岂能不用?”
“奴才学浅识陋,哪晓得天断英明!”
狼瞫心里高兴,忙道,“就是熊大人、索大人这样的贤人,也未必就能领略到主子的深意。”
魏东亭生怕狼瞫把中听的话说尽了,也忙道:“奴才们懂什么,主子爷的庙谟圣虑远着呢!”
康熙听了不禁暗笑,见雪越下越大,便用手扶着魏东亭的肩头一步步捱上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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